第47章 燈下黑

這時候,時間已經快到淩晨三點,不知道從哪裏的縫隙吹進來的風,讓我們濕漉漉的三個人渾身冷得發抖。在經歷了一場歷時六個多小時的徒勞無功的冒險之後,我們馬上要回到鶴璞島了。那個豎琴形狀的島嶼,已經出現在擋風玻璃下面。不對……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從兩百米的空中俯瞰,因為退潮的緣故,鶴璞島旁邊的海水後退到了珊瑚礁的邊緣,讓島的體積瞬間增大了十倍,看上去陌生而又怪異。但是,我的關注點並不在這裏。這個像豎琴一樣的島嶼原來環抱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墨綠色潟湖。如今,因為退潮的原因,潟湖裏的水竟然也不見了,就好像浴缸裏的水從塞子裏流走,裸露出陶瓷的底部。潟湖的湖底,除了沙子,還有別的東西。在星光的照耀下,我們發現了一條筆直的飛機跑道貫穿潟湖的正中間,一架白色的、巨大的、完整的民航客機,正停在跑道的東邊盡頭。按照道理來說,客機降落後,在跑道上從西滑行到東,那麽應該是頭朝東,尾朝西的,但是這架客機卻是反過來的,頭朝著西邊,尾巴朝著東邊。沒有想到,我們飛離鶴璞島一百多千米要去找的東西,其實就深藏在離我們水屋不到一百米的那個每天都能看見卻完全沒有留意的潟湖裏。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我們根本不會往這裏想。這就是老話所說的“燈下黑”。是啊,一個珊瑚島上的潟湖,怎麽會藏著一架民航客機呢?這個劇情一點兒都不合理,一點兒都不科學,腦洞再大的編劇,也不敢這麽寫。可是,飛機如同構成它自身的金屬一般硬邦邦的,就那麽不和諧地停在潟湖底的飛機跑道上。這都怎麽回事?甜爺發出了一聲尖叫:“快看!”水哥下巴都快要掉到地板上:“老天!”我默默地看著唐雙,就如同她默默地看著湖底的飛機。好了,接下來要怎麽做呢?要怎麽做,才能搞清楚一切謎題?說到底,飛機為什麽會在湖裏?雖然唐雙看上去很鎮定,我卻知道她也亂了方寸。因為我們的這架水上飛機,已經飛過了跟印度飛機師約好的交接水域,筆直地朝著鶴璞島的本島飛去。而發動機巨大的轟鳴聲,在沉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島上的人應該全部都被吵醒了吧?從窗口往外望,他們就會發現一架黃色的水上飛機正在月牙跟星輝之下,越過天際。這些國籍各異的工作人員,會用不同的母語在心裏想:“這不是我們島的飛機嗎?”總而言之,我們偷飛機這件事情,已經無可挽回地穿幫啦。島上的人反應比我想象的更快,一分鐘不到,我們剛飛到鶴璞島上空,幾道強烈的光柱,就往我們水上飛機這邊照了過來。那幾道光柱,就像是幾根胡攪的筷子,讓機艙裏亂成一鍋粥。甜爺不愧是小女生,在適當的時間用適當的力度驚慌失措起來:“怎麽辦?我們被發現了!”水哥出了個餿主意:“要不我們往回飛吧,反正不落地,他們就沒辦法。”我皺著眉頭說:“不行啊這,油箱裏的油還能堅持多久?”唐雙看著儀表盤:“半小時不到。”我撓了撓頭,就算硬著頭皮往機場島飛,靠剩下的油也夠懸的,萬一飛到半路沒油就麻煩大了。可是就這麽灰溜溜地在鶴璞島降落,被抓起來詢問個半天,肯定是沒跑的了。付老爺子可不是省油的燈哪。我們三個人都沒了主意,一起看著唐雙,最後的決定權,就像水上飛機的操縱杆一樣,都握在她的手裏。甜爺的聲音裏帶了點兒哭腔:“怎麽辦哪?”一輪極細的月牙掛在前方,照著唐雙經過短暫的慌亂後變回堅毅的面容。她深深吸了口氣,緩慢但不容置疑地說:“我要去A310那裏。”我當時就蒙了,相信甜爺跟水哥的想法也差不多。唐雙現在的邏輯,就像是小偷要偷一樣東西,被事主發現了,然後破罐子破摔,幹脆改成搶。可是,好吧,就算你想搶,不對,想去潟湖裏的那架A310旁邊,又該怎麽實現呢?如果是停靠在鶴璞島的北面,也就是我們住的水屋這一邊,且不說因為退潮,我們必須停靠在珊瑚礁外的深水區,然後再步行進去;島上的工作人員又不傻,一早就會在岸上等著我們了,憑我們四個人,很難沖破他們的防線。而如果是停在鶴璞島南面,也就是潟湖外的區域,就不說島上的人了,光是爬上潟湖的“圍壩”,也就是珊瑚組成的斜坡,半路就能被刺得鮮血直流。但是唐雙的想法,明顯比我高明得多,也瘋狂得多。水上飛機本來是從北往南飛,以90度直角切入鶴璞島的,現在在唐雙的操縱下,右傾了一個角度,向著鶴璞島東邊飛了過去,離開了鶴璞島的範圍。水哥疑惑道:“不是說油不夠嗎,咱這要飛去哪兒?”唐雙沒有說話,再一個右傾,水上飛機慢慢調整角度,開始與鶴璞島的東西走向呈一個水平方向。我有點兒領會到她的用意了。因為潟湖裏的那條飛機跑道在湖底正中間,也是跟鶴璞島的島體平行,呈東西走向的。那架A310停在跑道的最西邊,而如果我們能從跑道東邊降落,經過落地的滑行後,最順利的情況下,可以直接到達A310旁邊停下。可是,我說的是“最順利”的情況。要知道,我們乘坐的是一架水上飛機,它並不是被設計成在陸地降落的,所以並沒有起落架,沒有輪胎,有的只是兩個皮劃艇形狀的浮筒。硬要用浮筒在跑道上降落,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劇烈撞擊、起火、爆炸,什麽都有可能。我想,就連唐雙心裏也沒底,如果不是為了夢了二十多年的一架飛機,在任何情況下,她都不會冒這個險。真是瘋狂的舉動。不過,也正因為這個計劃夠瘋,所以鶴璞島上那幫人也是萬萬想不到我們會這麽做的。等他們反應過來,從潟湖旁邊爬下來的時候,我們估計早登上了那架A310。從這個角度考慮的話,在湖底的跑道降落,倒是一個能夠達成我們目標的絕佳方案,更何況……我們根本沒有資格否定這個方案。操縱杆都握在唐雙手裏,除了她,這裏沒人會開飛機了好嗎?那個該死的白頭發的2063年的蔡必貴,早不知道滾回哪個平行世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