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巨浪襲來

想著這艙門在水裏泡了那麽久,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打開,甚至能不能打開都是未知數,幸好,唐雙竟然花了不到兩分鐘就大功告成了。她在上面興奮地喊:“鬼叔,你往後退一點兒,我要開門了。”我手推著艙門,腳也在水下蹬著,勉強後退了一點兒距離。唐雙坐在我的肩膀上,竟然還能保持平衡,可見腰腹肌肉之發達;她隨著我後退,雙手一用力,竟然就把艙門打開了,一股塵封的氣息,像水一樣湧出。我雙手抱著唐雙的小腿,從我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看到裏面是黑漆漆的一片。唐雙在上面說:“鬼叔,你再堅持一下。”她雙手扶著艙門,一邊說,一邊就往機艙裏爬。我感到身子一輕,胸口以上都浮出了水面,唐雙已經爬到機艙裏去了。唐雙驚喜地說:“裏面是幹的!”我上半身也撐在艙門上,果然,機艙的地板是幹燥的。這飛機在水下放了那麽久,竟然沒有進水,不知道是因為飛機本來的構造使然,還是經過付老爺子的某種改裝加固。如此一來,這一架A310,就成了一個掩藏在水下的二十多年前的博物館。只是,裏面擺放了什麽藏品呢?我皺眉問唐雙:“那麽黑,什麽都看不見啊。”她的聲音裏有一點兒調皮:“嘿嘿,看這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後,一道光柱亮起,唐雙竟然不知道從身上的哪個部位掏出了一個防水的小手電筒。我手撐在艙門上,剛想也滾進機艙裏,兩個人好有個照應,唐雙卻懇求道:“鬼叔,你別進來。”我奇怪道:“啊?”唐雙語氣柔軟地說:“求求你。”我心裏一軟,聽她這麽說話的時候,我都忘了面對的是一個“T”。好吧,那還能怎樣呢。我猜她是想獨自一個人面對自己魂牽夢縈了二十多年的場景,以免失控的姿態被我看見;或許她的夢裏還有些別的什麽,唐雙並沒有跟我坦白,現在也不想讓我知道。無論如何,在這個時候,我選擇尊重她。我放松雙手,身體重新沉入水中,點頭道:“好,你快去快回。”唐雙嗯了一聲,便拿著手電筒,向機艙裏面走去了。我上半身趴在艙門上,下半身繼續浸泡在海水裏。說來也怪,海水漲到這裏,就減緩了上升的速度,似乎是刻意要留些時間,讓唐雙在機艙裏好好探索一番。我把艙門向著左邊努力推過去,讓它緊緊靠著飛機外壁。這樣一來,我才能更好地觀察著機頭所朝的方向,也就是剛才巨浪打過來的西邊。如果還有什麽動靜,我就趕緊進去,把唐雙拖了就走。我盯著。盯著。脖子有點兒酸。盯著。好困……想想現在應該有淩晨四五點,我懷疑再過一陣子,天都快亮了。折騰了那麽久,會困也很正常。我手放在艙門,下巴枕在手上,眼皮子耷拉著,馬上就要睡著了……突然,咚咚咚!我嚇了一跳,整個人驚醒了,卻發現聲音是從右邊傳來的。皺眉看去,機翼旁邊的一個舷窗裏,傳出了手電筒的光柱,應該是唐雙叫我過去吧。我沒有多想,便順著飛機的外壁,朝那個露出光線的舷窗遊了過去。遊到那裏的時候,剛擡起頭,光柱就照了下來,讓我差點兒睜不開眼。光柱移開之後,看見的是唐雙興奮的臉。雖然聽不見她的聲音,但是那張臉洋溢著快樂的表情,我想她應該是找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可以解開困擾了她二十多年的夢魘。我大喊著:“好了沒?”看起來,她並沒有聽到我喊的是什麽,因為我同樣聽不見她的回復,只能看見她的嘴巴一動一動的,興奮地跟我描述著什麽。從她的口型,我能勉強看出安全、馬上、很好等字眼。我撓了撓頭,總而言之,看來她這趟冒險沒有白折騰,應該是把重要的問題解決了。這樣的話最好,她高興,大家都高興,趁現在水還沒漲起來,趕緊出來遊回岸上……這麽想著,我不經意地往西邊看去。這一次,我差點兒尿了。不,因為下半身是被海水浸泡著,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尿到了水裏。西邊是一波滔天巨浪,比剛才的還要高,還要來勢洶洶。這下慘了。我支起身子,用力拍著舷窗,大喊道:“唐雙,快出來!”她轉過臉,用耳朵貼著舷窗,想要聽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在起伏越來越大的海水中,用最大的音量喊:“浪來啦!”唐雙應該是聽到了,眉毛皺成一團,轉身就往艙門的方向走。我剛準備回去接應,眼角的余光卻看見舷窗裏她的身體突然向後一倒。我張大了嘴巴,想了兩秒,才回過神來—唐雙又暈了。畢竟她今晚背上被石頭砸中暈了一次,水上飛機降落時暈了一次,被水哥扛到路上時又暈了一次,這種狀態下,正常人早就躺倒了,怎麽可能像她這樣鬧得那麽歡騰?不過現在看來,她也是憑著意志力死撐,其實體力早就透支完了。剛才在機艙裏不知道看見什麽,狂喜了一陣,現在又聽我說海浪來了,心裏太緊張,一口氣沒接上去,整個人就暈倒了。我也急得要暈倒了,但這個時候,作為一個男人,不允許我暈。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朝著艙門遊去。巨浪推著我身下的水也從西向東快速流動著。我把頭埋進水裏,用力蹬著腳逆流而上,但是身體移動的速度,讓我懷疑自己是在水裏倒退。擡頭看一眼那巨浪,已經迫在眉睫。這個時候,腦子裏有個聲音對我說,蔡必貴,你其實可以放棄。趁著水位變高,爬到飛機上面,然後順勢而下,被沖到西邊的岸上,再爬上去就好了,生命沒有太大危險。蔡必貴,你何必拼了這條老命,跑到機艙裏去救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拉拉”?別癡心妄想啦,她對男人沒興趣,救了她也不會跟你在一起的。更何況,就現在的形式,你確定進去了還能再出來?腦袋裏的聲音還在繼續說著,每句話都有十足的說服力。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右邊耳朵嗡嗡的一陣轟鳴,剛才那個嘮叨的聲音果然閉嘴了。其實它說得有道理,我確實可以選擇逃避,丟下唐雙,一個人逃命。只是這樣一來,我又重蹈了雪山上的覆轍,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妹子—雖然沒有深厚感情,但起碼互相有好感,認可對方—離開自己的世界,剩下我活在後悔中。如果我真的這麽做了,可能在接下來的二十年裏,會像唐雙一樣,重復做一個悲傷又可怕的夢吧。我會想起唐雙說的話,做人不過就是判斷形勢,做出選擇,承擔後果。我想清楚了,窩囊地活下去,是我無法承擔的後果;相比之下,英勇赴死還更容易接受一點。更何況,還未必會死呢。那巨浪已經越來越近,水位也變得高了起來,我突然想到一個辦法。既然在水裏難以遊動,我幹脆脫離水面,手抓著舷窗一個個地挪過去。這麽想著,我也這麽做了。果然,雖然舷窗突出的部位很少,手指抓得很累,手臂接近在雙杠上挪的動作更累,但這麽一來,比在水裏遊要有效率得多。一個、兩個、三個……等我移到艙門旁邊時,看見水面早已淹過了底部,開始往機艙裏湧了。糟了,唐雙……我左腳努力往艙門那邊夠去,可在馬上就要踩到的時候,突然巨浪湧到了面前。我猝不及防,舷窗更不像底下的鐵架子那麽好抓,我一下就被卷進了浪裏,往後沖走了。巨浪帶著一些水草、珊瑚碎片快速向東沖去。在水流的對比下,原本靜止不動的A310客機,竟然像是在水裏逆流而上,往相反的方向起飛了。我也像是飄浮在空中的人,看著A310從身邊飛過,心裏猛然一動,這不就是我在夢裏看到的情景嗎?巨浪猛烈地砸在我臉上,把我整個人砸進了水裏。幸好身上有救生衣,我在水流裏翻了兩圈,又慢悠悠地浮到了水面上。突然“砰”的一聲,我攔腰撞在了什麽東西上。是飛機尾翼。原來水流那麽湍急,在幾秒內就把我從飛機頭部沖到了尾部。我雙手死死抓住尾翼,以免被沖得更遠,再定睛往駕駛艙那邊看去……剛才一個巨浪,讓水面整整升高了兩米,整個機艙門已經被全部淹到了水裏。在這樣的情況下,相信整個機艙也已經灌滿了水。唐雙還在裏面!我倒吸了一口冷氣,腦子裏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蔡必貴,放棄吧,她已經被淹死啦。”我咬著牙,搖了搖頭。不,不一定的。水既然是猛地沖了過來,而不是慢慢地灌進去,那麽在機艙的天花板跟艙門之間,應該還有空氣沒來得及跑掉,所以留著一點兒空隙。唐雙雖然暈了過去,但是身上穿著救生衣,能讓她浮到水面跟天花板的空隙之中。救生衣救了她的命,可是,救生衣也會要了她的命。別說唐雙現在暈了過去,就算已經清醒了,身上穿著的那件救生衣也會讓她無法潛入水中,進而被艙門頂部卡著,無法遊出來。所以為什麽坐飛機時,空姐會強調要出了機艙才能給救生衣充氣,就是這個道理。那麽,既然這樣,就需要有外部的力量去把唐雙拖出機艙。而這個外部力量,只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