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羅伯特·蘭登教授擡頭望著廣場上那座高達四十英尺的大狗雕塑。雕塑上裝飾著郁郁蔥蔥的青草和芬芳的鮮花,如同狗的皮毛一般。

想說愛你真不容易啊!他心想。不過,我一直在努力。

蘭登又打量了一眼大狗雕塑,然後沿著一座天橋,順著不規則的樓梯走下去。設計得高低不平的樓梯踏板似乎專門為了讓步履沉穩的來賓踉蹌一下的。果然不辱使命啊!蘭登嘀咕了一句,因為參差不齊的台階已經兩次差點兒把他絆倒。

蘭登走到樓梯下面時猛然停住了腳步,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若隱若現的一個龐然大物。

我終於一睹真容了。

一尊高聳的黑寡婦蜘蛛像矗立在他面前,黑蜘蛛細長的鐵腿支撐著離地面三十多英尺的球狀軀體。蜘蛛下腹的金屬絲網裏裝滿了用來充當蜘蛛蛋的玻璃球。

“這件雕塑名叫《媽媽》[14]。”一個聲音傳來。

蘭登往下一看,發現蜘蛛像下面站著一個瘦高個男子,他身穿一件黑色錦緞高領長外套[15],留著薩爾瓦多·達利[16]那樣滑稽的拳曲小胡子。

“我叫費爾南多,”男子繼續說道,“歡迎來到古根海姆博物館[17]。”說完他便開始在身前桌子上的一堆胸牌中仔細翻找。“請問您貴姓?”

“噢,我叫羅伯特·蘭登。”

那人立馬肅然起敬。“啊,真的很抱歉!先生,我沒認出是您!”

我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了!蘭登心裏嘀咕了一句,因為他是穿著黑色燕尾服、白色馬甲,打著白色領結前來的,這身打扮讓他走起路來很不自在。我這身行頭就像個威芬普夫斯歌手[18]。蘭登常穿的那件燕尾服都穿了快三十年了,還是他在普林斯頓常春藤俱樂部時留下來的,由於他每天雷打不動地堅持遊泳,所以這件衣服仍然很合身。不過這次由於打包時過於匆忙,蘭登從衣櫃裏拿錯了西裝,把他常穿的那件燕尾服落在家裏了。

“請柬上說要著黑白搭配的正裝,”蘭登說道,“我覺得穿這件燕尾服應該沒問題吧?”

“燕尾服是經典著裝!您看起來真的很有風度!”男子急忙走過來,小心翼翼地把胸牌粘在蘭登外套的翻領上。

“很榮幸見到您,先生。”留小胡子的男子說道,“您之前肯定來過我們博物館吧?”

蘭登的目光越過蜘蛛腿,注視著眼前熠熠生輝的建築。“不好意思,我還真沒來過。”

“不會吧!”男子假裝很驚訝,“難道您不喜歡現代藝術嗎?”

蘭登一直很喜歡欣賞現代藝術時所面臨的挑戰——主要是搞不懂有些作品為什麽會被奉為傑作:傑克遜·波洛克[19]的滴色畫、安迪·沃霍爾[20]的金寶湯罐頭,還有馬克·羅斯科[21]的簡單彩色矩形畫作。雖然如此,蘭登還是更喜歡探討希羅尼穆斯·博斯[22]的宗教象征主義作品,或者弗朗西斯科·德·戈雅[23]的畫作。

“我更喜歡古典主義的作品。”蘭登回答道,“我了解達·芬奇多一點兒,欣賞不了德·庫寧[24]。”

“但達·芬奇和德·庫寧大同小異啊!”

蘭登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說道:“那說明我還需要多了解一下德·庫寧。”

“嗯,那您算是來對地方了!”男子的手朝著這幢雄偉建築一揮,接著說道,“在這個博物館裏,您會發現世界頂級的現代藝術收藏品。我衷心希望您能喜歡。”

“但願如此。”蘭登回答道,“不過我希望能知道到底為什麽邀請我來這裏。”

“所有人都想知道!”男子搖了搖頭,開心地笑了,“對今晚活動的目的,主辦方一直守口如瓶。連博物館的工作人員都被蒙在鼓裏。這種神秘感本身就很有意思——搞得謠言四起!裏面已經有好幾百位客人了——有很多名人,但沒人知道今晚有什麽安排!”

聽他這麽說,蘭登咧嘴笑了笑。世界上沒有幾個人敢如此冒險地在最後一刻才發出這樣的邀請:周六晚。請光臨。相信我。更沒幾個人能夠說服幾百位大人物撥冗飛到西班牙北部參加這樣的活動。

蘭登從大蜘蛛雕塑下面經過,沿著通道繼續往前走。這時他擡頭發現頭頂上方飄舞著一塊巨大的紅色條幅。

與埃德蒙·基爾希共度今宵

埃德蒙從來都是這麽信心十足。蘭登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很開心。

大約二十年前,年輕的埃德蒙·基爾希成了蘭登在哈佛大學的第一屆學生。那時,他還是一個頭發蓬亂的電腦極客[25],因為對代碼感興趣,所以來上蘭登的新生研討課——《代碼、密碼和符號語言》。埃德蒙聰明絕頂,給蘭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盡管他最終放棄了陳舊老土的符號學,轉學前景輝煌的計算機專業,卻還是和蘭登建立了很好的師生情誼。在埃德蒙畢業後的二十年裏,兩人一直保持著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