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與鐘擺(第4/7頁)

並且,房間的形狀也被我搞錯了。在一片漆黑之中,因為我碰到了很多墻角,就覺得房間的形狀是不規則的,可是實際上,那些不過是墻壁的凹陷而已,根本就不是什麽墻角。我那時剛從昏睡(大概是被人下了迷藥)中醒來,又處在絕對的黑暗之中,會產生這種誤判,應該說是情有可原的吧。事實上,這是間大致呈正方形的牢房。此前我以為,墻面是用光滑的石塊砌成的,其實也不對,這兒可謂是名副其實的銅墻鐵壁,因為牢房的四墻全是用金屬板做成的。而那些金屬鐵板之間結合的凹縫,就是被我誤認為是“墻角”的墻壁凹陷。陰森的圖案畫滿了每一塊金屬墻面,比如長著骷髏頭的邪魔等圖畫;我還能清晰地看出這些邪魔圖像的輪廓,不過很難辨識上面的顏色了,大概是因為室內彌漫著濃重的濕氣吧。我還發現房間的地面的確是用石塊砌成的;有一個坑洞位於房間中央,或者說,只有一口井坑位於這個房間之中,就是這口井,使我險些命喪其中。

為了把牢房裏的一切大致看個明白,我很是花費了一番力氣,因為我此時的狀態跟陷入沉睡之前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此時,我是平躺在一個低矮木架上的,並且有一條長皮帶把我結結實實地綁著;我全身上下被那條長皮帶捆了好多圈。我此時被捆得死死的,能自由轉動的只有頭部,左手也還可以勉強伸出來,旁邊地面上用土盤盛著的食物我還能夠得著。可是現在,讓我感覺無比恐怖的在於,地上居然沒有水壺,而只有食物。可是上帝啊,我已經口渴得不行了!我想,行刑者大概是故意讓我口渴的,因為那經過特別調制的、又油又辣的肉就裝在盤子裏!

然後,我就接著看牢房的天花板。距離我三四十英尺高的天花板,有著跟墻壁一樣的材質,都是金屬鐵板;可是我注意到了其中一塊刻有圖像的板子。那是一幅關於時間老人的圖像,沒什麽特別的,形態很普通,可讓我覺得奇怪的是,在這張畫裏,時間老人手中卻拿了一支古董時鐘裏經常裝置的大鐘擺,要知道他的手中應該拿鐮刀才是啊。可是,圖畫上面的鐘擺居然是什麽類似機械的裝置,讓我很自然地對它產生了特別的注意;我臉部的正上方就是那塊板子,所以我就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著它,就這麽看著的時候,我竟然看到那機械裝置好像在運轉,我分不清是真實的還是幻覺,不過很快,我就知道那鐘擺確實在動,並非出於我的幻覺。鐘擺擺蕩的速度很慢,擺動幅度也很小;我有好幾分鐘都這麽盯著它,實在搞不清是怎麽回事,此時我心中沒有過多害怕,反倒很是納悶。鐘擺擺動之枯燥和單調可想而知,看著看著我就覺得厭煩了,就把目光挪到了別的地方。

不久,我的注意力又被一陣細微的聲音所吸引,我朝聲源方向看去,赫然看到地上正爬著好幾只大老鼠。我右手邊的那個井坑,就是它們爬出的地方。雖然我瞪著眼睛注視它們,它們卻毫不驚慌地排著隊,移動著細小的爪子往我這邊跑。它們顯然是在垂涎那塊散發著香味的肉,它們的眼睛裏露著兇光。我著實花費了一番力氣,才把老鼠趕跑了。

把老鼠趕走後,我再次看向天花板,這距離我上次看天花板已經有了半小時或一小時。一眼望去,我又感覺無比困惑,那鐘擺擺動的速度明顯快了許多,擺蕩的幅度也增加到將近一碼寬左右,可是,最讓我覺得心神不安的是,鐘擺正在用明顯的速度下降。此時,鐘擺的恐怖之處終於被我意識到了——一把沉重的弦月形鋼刀懸掛在它的末端,鋼刀兩端有著向上翹的彎角,彎角間有著起碼一英尺長的刀刃,刀刃鋒利而尖銳,就跟剃刀一樣。有一支沉重的黃銅杆連接著鋼刀的上方,這柄鐘擺鋼刀每次在空中擺蕩之時,我總能聽到駭人的嘶嘶聲。

現在,判我死刑的人準備怎麽折磨死我,我終於是搞清楚了。那些將我宣判為宗教異端的裁判所法官,發現此前的陷阱被我識破了,就決定換種殺死我的方法。要明白,坑洞就是地獄的象征,掉入坑洞就相當於墮入地獄,在一切懲罰中以此最為狠毒,唉,如我這般的拒絕改信他們的宗教的異教徒,大概下地獄應該是最合適的死法吧!可是,我純粹是因為運氣好,所以才沒有失足掉到坑洞陷阱中。我也明白,之所以有這麽些千奇百怪的死刑,原因在於宗教裁判所要讓犯人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掉到陷阱圈套之中,他們要最大限度地折磨犯人的精神。可是他們意識到計謀失敗之後,當然也就不會直接將我扔到坑裏,因為果真如此做,當初設置陷阱的意義也就失去了,所以,他們就換了這種比較和緩的死法來折磨我。老天啊,這種眼睜睜看著鐘擺鋼刀割去自己頭顱的殘忍死法,真的是太過恐怖了,怎麽可以說還是“比較和緩的死法”呢?想到這兒,我禁不住苦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