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你說我倒不倒黴?司機都下了車,車子居然自己動起來,還把我的車給撞了。真他娘的活見鬼!”範永勝眉飛色舞,像一個老練的說書藝人。談起座駕受傷,範永勝並無半點心痛,反而很開心的樣子。

“那就奇了怪了,怎麽回事?”林建國猜測,他多半是又準備換車了,有錢就是任性。

“無人駕駛。”範永勝說,“斜坡上空擋停車,還不拉手刹,車屁股直接就溜到我車頭上了。”

“肯定是個女司機。”林建國笑道。

“女司機我就不跟她計較了。”範永勝拍掌大笑,“偏偏是個男的,你說我能輕饒他嗎?”

“不能。”林建國附和道。

範永勝退二線已進入倒計時,在院裏待的時間越來越少。只要他到了醫院,就會抽空到林建國的辦公室坐上幾分鐘,閑聊幾句,有時還會帶點茶葉。既是加強溝通,也是表示尊重,這是他做人的獨到之處。

範永勝喝光紙杯裏的茶,起身告辭:“老林,你先忙。公司還有事,我走了。”

“慢走。”

範永勝走後,林建國端起茶杯走到窗前,凝視窗外。

為了不引起別人注意,最近幾個月,林建國采取螞蟻搬家的辦法,積少成多,已收集到了足夠劑量的胰島素。前幾天接到通知,12月24日要去上海參加學術研討會,會期四天。這天正好是李莉芳輪休,如果自己在上海開會期間,李莉芳突然死了,應該不會有人懷疑到自己頭上。

大致計劃已經成型,還差最後一個環節未定:讓她“自殺”,還是“意外死亡”?哪種方式更安全,警察會相信嗎?

門診大樓後面是露天停車場,密密麻麻停滿了車。林建國站在十八樓,像上帝一樣俯瞰地面上的世界,一部車子正在縫隙裏左騰右挪,一寸一寸地艱難挪動。他心中一動,既然可以無人駕駛,為什麽不可以讓死人開車?

12月22日上午,林建國叫辦公室主任去附近的代售點幫他買了一張去上海的火車票,發車時間是24日下午2點45分。當日下午,他自己又在網上買了一張車票,發車時間是25日淩晨1點。現在,他手裏有兩張去往上海的火車票。

買好車票,林建國把李莉芳叫到辦公室,告訴她:“明天下午3點半,記得打個電話給我。”

“什麽事,不可以現在說嗎?”李莉芳問。

“現在還不方便告訴你,反正你記得打電話就是。”

“好。”李莉芳滿口答應。

24日中午,林建國連做了兩台手術,然後拎起旅行箱走出醫院。他沒有去火車站,而是去了劉家莊的出租屋,等待李莉芳的電話。天氣預報顯示,晚上可能會下雨,他在路上買了一套分體式雨衣。

下午3點半,林建國的手機響了,是李莉芳打來的。林建國馬上接通電話:“我在劉家莊等你,你現在就過來。”

“你不是去上海開會了嗎?”

交往這麽久,林建國還是頭一次主動提出約會,李莉芳大喜過望。

“會議推遲了,剛接到的通知,別告訴任何人。”

“可是,等下我要去社區診所打點滴。”李莉芳顯得左右為難。

“什麽情況?”林建國有些意外,“怎麽以前沒聽你說過,為什麽不在院裏打?”

“女人病。院裏都是同事,怪不好意思的,所以就利用休息時間躲在外面打了。”

林建國放心了。“這好辦,你把藥帶過來,我給你打。”他又補充道,“開車過來,晚上我們去江邊散散步。”

“好的,我馬上就到。”李莉芳開開心心地掛掉了電話。

不到一個小時,李莉芳帶上藥,開車到了出租屋。她是護士長,棉簽、繃帶等各種器具一應俱全。

剛見面,李莉芳就撲了上去,把林建國推倒在床上,林建國只好硬著頭皮應戰。事畢,李莉芳自己配好藥,讓林建國給她打上點滴。

李莉芳心滿意足地躺下,剛才已經折騰得筋疲力盡,沒過幾分鐘就發出均勻的鼾聲。林建國輕聲呼喊她的名字,叫了幾聲,沒有回應。他戴上手術手套,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胰島素,用注射器注入吊瓶中。

時間過得格外漫長,李莉芳終於停止了呼吸。林建國拔掉針管,有條不紊地清理現場,把垃圾簍裏的藥瓶和注射器全部裝入一個塑料袋。所有可能留下指紋的地方,都用毛巾仔細擦拭過。

做完這一切,外面下起了大雨。林建國靜靜地守在床邊,耐心等待。他是經驗豐富的外科醫生,見慣了屍體,並無半點恐懼感。

在原先的計劃中,本來是先在開水中摻入安眠藥,等李莉芳熟睡之後,再注射胰島素。現在連這一步都省了,林建國覺得這是天意,頭腦裏開始再次演練拋屍計劃的各個步驟和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