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公路遊魂

法律不可能使本質上是道德的或純潔的行為變為犯罪行為,正如它不能使犯罪行為又變成純潔的行為一樣。

——雪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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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靜曾說我有一雙鈦合金狗眼,不管是什麽樣的嫌疑人,在我面前都會無所遁形。這話說得不太準確,我只是能從當事人的眼睛中判斷他是不是真的有罪,而這種判斷,準確率並不高,只能說我的運氣還不錯。

假如我真的有一雙鈦合金狗眼,我又怎麽可能花了十幾年的時間卻看不透張靜這個人呢?她的身世背景,她在我們面前的歡快跳脫,對於我來說,一切都很神秘,直到最後,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她第一次肯主動掀起冰山的一角,讓我震驚不已還是在2008年的時候。那年9月14日,是中秋節,在我們生活的這座城市卻發生了一件非常惡劣的案件。

那天夜裏,市交警隊組織了集中整治嚴重違法行為的夜查行動。行動中,交警發現一台可疑車輛在臨近檢查點時突然靠路邊停車,司機跳下車後,搖搖晃晃地沖進了路邊的綠化帶。

執勤的交警們迅速追了上去,將此人按住。他身上那股濃重的酒氣讓交警們明白,此人已經不是酒駕,而是涉嫌醉駕了。

被捕時,此人還不忘大呼小叫:“警察叔叔啊!你們可得幫幫我啊!我車讓人偷了啊!你們快去抓那孫子啊!我追了他一晚上了!”

這一幕讓交警們哭笑不得。

交警將此人帶回隊裏後,在處理留在現場的那輛車時,再次發現了異常。

指揮中心接到報警電話稱有一輛車肇事逃逸,並準確報出了車牌號碼和車輛型號,但在接警員詢問肇事地點和肇事具體狀況時,對方卻掛斷了電話。

指揮中心將這一情況向執勤的警員做了通報,要求密切注意這一事態。正在處理那名醉駕司機駕駛的車輛的警察注意到,報警人說的肇事車輛正是他眼前的這一輛,他多了個心眼,仔細觀察著車輛狀況,在車胎上發現了一些深紅色的痕跡。

借著強光手電,他蹭了一點下來,放到鼻下聞了聞,臉色驟然變了:“這他媽是血啊!”

交警隊隨即分出一組人,沿著血跡一路追溯,一個小時後,終於在一條偏僻的土路上發現了一名死者。

死者穿著一件膝上大概十厘米的黑色抹胸禮服,赤著雙腳,高跟鞋掉落在路邊。從穿著和裸露在外的嬌嫩皮膚判斷,她應是一名年輕的女孩兒。但對於她的身份,交警們就無從判斷了,現場沒有發現死者的隨身包,以及能夠證明其身份的證件、手機等物品。

最讓交警感到無奈的是,發現時死者的頭已經碎裂,被車輪碾壓成了一攤肉餅,交警借助鐵鍬才把這部分身體組織裝上殯儀館的車。

“看這樣,除非有人報案,要不然很難查明身份了吧?”一名剛入行的交警擦了擦嘴角的嘔吐物說,“可惜了,一看就是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讓刑警隊介入吧。”一名經驗豐富的現場勘察員在看過現場後直接說道,“這是車輛反復碾壓才能造成的後果啊,從車轍痕跡來看,這個路段就只有那一輛車經過。”

“就是說,”老勘察員蹲在路上,對著車轍哢嚓哢嚓地拍著照片,“這孫子撞完人之後,來來回回開了好幾遍,活生生把這姑娘的腦袋碾碎了!”

刑警很快介入了此案,並迅速查實,肇事司機林菁,本市某企業的總經理。對於當天自己涉嫌醉駕一事,林菁供認不諱。但對於自己肇事致人死亡並對被害人進行碾壓一事,林菁卻堅決否認,堅稱自己正常行駛,絕沒有撞到任何人。然而他的車沒有安裝行車記錄儀,那個路段又異常偏僻,不在監控範圍內,他的話自然也就無從證實。

法醫對被害人進行了屍檢,死者女性,從骨齡判斷,約二十三歲,上下誤差不超過兩歲;屍長約一百七十二厘米(因頭部缺失,無法準確計算身高);處女膜陳舊性損傷,生前未遭遇性侵,無生育史,身份不明。法醫擬通過3D顱骨復原技術重繪死者的容貌,但死者頭部遭遇反復碾壓,能否復原成功,法醫並未給出明確結論。

“別抱太大希望,你們還是加派人手在那周邊摸排吧。”法醫如是說。

根據屍體狀況,法醫推測出了一個死亡的時間段,也無法排除林菁的嫌疑。而在林菁的車輛上也確實發現了死者的血跡。一周後,交通部門出具了鑒定報告,證實肇事車輛確是林菁所駕駛的那輛無疑。

該案被迅速移交到了檢察院,檢察院在對案件進行復核後認為,案發當時,林菁涉嫌醉駕,且是在明知醉酒狀態下依然駕車出行,有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的嫌疑;肇事後,林菁沒有對被害人進行積極救治,而是對被害人進行了反復碾壓,顯然是認為被害人一旦存活,自己要承擔的賠償責任更大,主觀惡意明顯,已不能以交通肇事罪來起訴,而應以故意殺人罪起訴;案發後,林菁有逃逸舉動,情節惡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