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七月的第三個周,我們公司競爭下了一項國際博覽會的大單。celine準備了慶功宴,一是為了慶祝公司運行順風順水跨出國門,二是為了鼓舞士氣,為迎戰接下來的工作來顆激心丸。

在大家眼中,欣欣是只天然無公害牌馬屁精——開會永遠坐第一排,認真聽領導講話時將脖子伸得跟火烈鳥似的。集體聚餐就算自己醉得七暈八素、人畜不分也還要對領導推杯換盞。她時時伺機捕捉一個能令自己一步登天的機會。

據欣欣所說,記住上司的一切喜惡算是這時代一項全新的生存技能。比如她自己,能在入職一年半後坐上部門經理的位置,全托“好眼色和好記憶”的福。

就拿celine來說。她喜歡吃素,無肉不歡的欣欣就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搜集全城最地道的素食餐廳陪著她頓頓吃素;她喜歡雞尾酒,欣欣在無數個深更半夜搭著她小酒吧進大酒館出;她喜歡收集香水、口紅,欣欣就聯系了歐洲十幾家代購,保證在新品發布的第一時間將貨發到她家床頭……

我也曾不明所以地問過:“欣欣,本職工作做好就行,你在其他方面幹嘛也這麽拼命?”

“這叫多管齊下啊親愛的,技多不壓人,要知道,我們現在所處的畢竟是個人情社會。”

一頓昂貴日料吃到半飽,推廣部總監建議大家去pub喝酒。面面相覷之間,celine第一個舉手贊同,接著大家蜂擁而上。

我承認自己存在著某種不易被外界察覺的人際交流障礙。跟一、二好友私聊還好,可一旦到了人多的場合,便會無端緊張、氣喘、面赤耳紅,甚至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這次一樣,當所有人都沉迷於擲骰子遊戲的時候,我卻獨自坐在包間角落裏埋頭玩兒手機,說玩兒,倒也沒玩兒出點什麽花樣,不過是將所有軟件挨著個兒摁了一遍,點開、退出、點開、退出。

欣欣轉過頭哈哈大笑的瞬間,看出了我的不適,便主動拉我入群。我以去衛生間為理由,借口離開。

後半場,欣欣拉著我跟各位敬酒,興許是晚飯吃得太少,喝著喝著,我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而潛伏已久的傷感也在酒精的帶動之下擴散開來......

我欲坐在沙發上休息,欣欣卻沒有絲毫放過我的意思。她紅著臉,喝了太多以至於雙眼有些浮腫。她一路拖著我打起了通關,從人頭喝到人尾,再從人尾喝到人頭……

洶湧的醉意之中,我憑借僅剩的理智掏出手機,照著那個我最愛的名字準確無誤地摁下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sorry,……”對啊我怎麽忘了,他就算接起來了也是鞭長莫及。

沒關系。下一行——

“鄭嶼安?怎麽了?”

“能不能來接我,我喝得……”我已經吐字不清了。

“我現在在成都呢!有什麽事兒回去再說啊!先掛了,該輪到我們上台了!”

沒等我一臉乖相地說出“好”,電話啪得一聲掛掉了。

然後,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照著最後那個署名摁了下去。

四十多分鐘之後,靳睦涵推門而入。他先是蹲在我身邊道了個淺淺的歉:“對不起啊我來晚了,你說在劇院路,我路不熟,跑去南邊那個劇院路了......”

我動了動胳膊,要他扶我起來。

他照做了。

此時此刻的我像是一具腫脹的浮屍,而力大如他,輕而易舉便將我架出了pub。我扒住不遠處的一棵歪脖子樹幹嘔了好一陣兒,直到他伸手輕輕抹了抹我的背。我轉身想說句謝謝,哪料一個沒忍住,吐臟了他新買的球鞋。

清理完鞋子,靳睦涵扶我坐在酒吧門口的台階上,起身去攔計程車。可是好久好久,沒有一輛車願意搭載我。

吐過幾輪之後,我已經清醒了不少。從包中拿出手機,對準冷英凱的名字狠狠摁下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過了一會兒,靳睦涵走回來,擺出一副欲將我扛起來的架勢。

“你幹嘛!”我不由後退兩步,誠惶誠恐地問他。

“這裏偏僻,出租車本身就少。我背你上主路,那邊車應該挺多。”

我趴在他的背上,悲傷突如其來。興許是他的幫助令我熱淚盈眶,又或者是.....沒走出幾步,眼淚跟著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