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接下來的這個午後,時光流逝本該柔軟而靜謐,我本該坐在天台的躺椅上一邊喝冰茶一邊讀著那封信,沉浸在英凱千裏迢迢為我制造的甜蜜幻覺裏。

然而正是這封信,打破了原有的寧靜。

當靳睦涵將信封遞給我,當他轉身出去並伸手帶上門,這是我搬進閣樓後的第一次,啪的一聲,像是關上了一只籠子的門。更準確地說,像是我再也無法逃離的一個陷阱。

沒錯,這封信的確是以英凱的語氣寫給我的,拆開來看,一行印刷體仿宋——“嶼安,周末我入鄉隨俗跟鄉親們去趕了巴紮,亂逛的時候恰巧遇到一家賣香水的中東商販。種類很多,大多濃郁。我一一聞過之後,選了這瓶給你。希望你喜歡它,等著我,等我回家。

我沒有一天不在想念你。

英凱。”

讀第一遍,我差點就要熱淚盈眶了。可讀到第二遍,一種翻天覆地的危機感重錘著我身體裏的每一條神經。

我沖出房間,大聲呼叫著靳睦涵的名字。他一邊回應一邊從天台沖下來——“怎麽了嶼安?你不舒服嗎?”

我拿著那封信,跳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領,咬牙切齒地問道,“你確定這是英凱寄給我的嗎?”

他被我的表現嚇到了,目光凝滯半秒:“是啊,是我親手簽收的,當時查看了包裹上的快遞單,的確是從我家寄出來的!我家除了他沒別人了啊!怎麽了,嶼安?”

“快遞盒呢?”

“上周末掃除的時候你不是扔了一捆堆在廚房的紙板嗎?盒子應該壓扁了加在裏面,扔掉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嶼安?

我注意觀察,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沒有回避也沒有過度的凝視,並且眼睛稍稍向右上角移了移。

記得在大學心理課上專業老師曾講到過,人在說謊的時候眼睛會向左邊看,當進行回憶的時候就會朝右邊看。而有的說謊者從不會看向你的眼睛,所以高明的說謊者會加倍專注地盯著你的眼睛,瞳孔擴張。

很顯然,靳睦涵沒有說謊。

我不甘心,這裏面一定有什麽尚未察覺的問題!

我回房間拿出手機,當著他的面撥下了冷英凱的電話。響過三聲等待音,電話被掛斷。我跟著打了一遍,再次被掛斷。我像是一只受驚的鳥,坐在沙發上跟同樣目瞪口呆的靳睦涵面面相覷。

而就在這表面和平的背後,我們心懷各自的揣測。我滿腹狐疑;而他,興許是在懷疑我的種種超常行為到底是出於過激情緒還是出於病理。

大約三分鐘過後,我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號碼顯示——冷英凱。

我沉了一口氣,二話不說摁下接聽鍵,與此同時點了免提——

“你是誰?”

我知道,這句話令所有人震驚,無論是對方還是靳睦涵,當然也包括我自己。

電話那頭是一如既往的刺耳電流聲,半晌,一副模糊而低沉的聲音傳來:“嶼安,你怎麽了?”

“是英凱嗎?”我話風突轉。擡眼觀察靳睦涵的表情,他的臉上除了持續的震驚,再無其他。

“嶼安?”靳睦涵沖我動了動嘴,低如蚊聲,更如喃喃自語。

“你是誰?冷英凱在哪兒?”我一張口,勢如破竹。

一陣嘈雜的電流聲:“嶼安,我聽不清,信號太弱了!”

接著,電話被掛斷了。

像是預感到了什麽,我安靜了下來,像是一只被刺穿的氣球,整個兒人陷入一望無際的疲軟。我在沙發上正襟危坐,良久,緩緩吐出一句:“我要馬上去新疆!”

“為什麽?”靳睦涵很是吃驚。

“英凱出事了!”我不置可否道。

“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確定你什麽都不知道嗎?”我冷笑著反問。

靳睦涵用力甩著腦袋。

我盯他一眼,接著又一個電話撥過去——

“嶼安?信號太差我實在聽不清,我在沙漠水房附近,有什麽事兒晚些跟我說好嗎?”

我不理他的一派胡言,斬釘截鐵地問道:“好啊,英凱!我沒什麽事兒,就是想問你,那瓶香水是你親自給我挑選的嗎?”

對方當即一頓,顯然毫無準備,大片的空白之後,電話再一次被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