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沒出一天,我接到了韓露的電話。她約我出去,說是好久不見。見了面我才知道是靳睦涵告訴她我要去西北的事兒,讓她幫忙勸我不要前往。

“為什麽?”我面無喜怒道。

“因為他說你一人去太危險,那邊天高路遠,一個女孩子去很不安全。”

“我是問你為什麽會答應他的求助?你不是向來在人情上無往不利嗎?”我沒給她喘息的余地,或者說沒給自己喘息的余地,一句話將她逼入死角。

韓露秉持一臉忍無可忍的表情,抽出一根摩爾香煙點上,接著吐出一股濃濃的煙柱,與此同時用力將打火機滑向桌面。

煙霧繚繞之中,她憤憤說道:“鄭嶼安,你有些過分了。你能別狗咬呂洞賓嗎?能別千方百計消耗我對你僅存的善意嗎?我是看在咱倆這麽多年的份兒上跑來勸你的,你愛聽不聽,死活又關我什麽事兒!再說你死了我還少了個情敵!”

臨走之前,韓露去衛生間補妝。我在門外等她,待她回來的時候,一陣風過,我忽然聞到一股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卻怎麽都想不起來,但直覺告訴我,這條線索對我來說很重要。

於是我張張口,問道:“韓露,你身上好香,是用了什麽特別牌子的洗發水嗎?”

她很是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擡腳將煙頭碾滅,接著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獵獵晚風中,我目送韓露離開,就在她漸行漸遠的背影裏,微微風過,灰色薰衣草跟海鹽的余味被沖淡,只一瞬間,我的記憶復蘇。

海鹽跟薰衣草的組合?不正是冷英凱寄給我的那款香水嗎?

為了確保自己的猜測萬無一失,我立即打道回府,沖進家門便拿出那瓶香水,噴了一些到紙上,又噴了一些在腕間。

細細嗅,前調過沖,我打了個噴嚏,眼淚跟著蹦了出來。

沒錯。是同一款。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難道從一開始就是我猜錯了?千裏之外的英凱並沒有任何問題,寄香水的是他,寫信的是他,電話那頭的也是他!那香水又是怎麽一回事兒?中東無牌自制香水,恰巧韓露也買到了?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她前一陣子常常去西北演出。

然而此時此刻,另一種可能性在我的心底生發,並且直覺告訴我,它更靠近真相——這香水本身就是冷英凱根據韓露的嗅覺喜好挑選的,順便贈予一瓶給了我。

難道她已經知道了英凱的回歸?難道她已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捷足先登?難道他們倆……我不敢再往下想,體內所有的自我保護機制迅速重啟,甚至開始自我逃避。

我安慰自己說在真相尚未擺到眼前之前,任何猜想都是多余!

事情原本已經足夠復雜了,如今卻又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如果這一切事件的源頭是冷英凱,那麽他到底做了什麽?或者說,他消失的那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我現在深深地覺得,身邊所有人都有事瞞著我?

我坐在床上,反思著自己跟韓露之間的關系。我倆之間親近而疏離,相互喜歡卻又相互厭惡,相互親近又相互嫉妒,她永遠是行走在太陽光下的氣勢洶洶的那副美艷皮囊,而我,永遠躲在她的陰影中心甘情願受她情緒的擺布。

之所以心甘情願,不過是因為我的依賴型人格。而我的依賴,源於強烈的自我保護。我的主體性薄弱,我對自己跟別人都一視同仁,卻總是在渴望得到別人承認,並給予我情感。

我看過一本心理學的書,大概是說依賴型人格的人大多是被動型的人,會敏感地察覺出被自己依賴的人發出的指示,並付諸行動。

因此依賴型人格的人大多容易被暗示。

晚些時候,我接到了父親的電話。他問我什麽時候能回家一趟。我問有什麽重要的事嗎?父親稍作猶豫,接著解釋說只是想坐下聊聊天,而且我好久都沒吃過他做的蒸鱸魚了。

我借口說最近工作上有些忙,過一段時間,一旦手頭事務告一段落,稍有空就回去。父親沒再說什麽,只是要我保重身體,悉心叮囑幾句便掛了電話。

手頭事務?沒錯,我去意已決,打算即刻啟程。

對於靳睦涵的勸阻,我認為他是出於對我的保護。而對於韓露,她應該是怕我揭穿真相節操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