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輾轉,我們搭上了去往甘南的大巴車。沒多久便進入了藏區,一望無際的草原在腳下鋪展開。掙脫了樓宇高聳的鋼鐵森林,眼前的世界突然異常開闊。而公路兩邊的白塔跟瑪尼堆,似乎在昭示著什麽。

車廂內很擠,就連分子間的空隙仿佛都被汗液刺鼻的氣味所充滿。乘客中漢民不多,大都是回鎮的牧民。坐在我前方的老阿媽始終神色呆滯地目視前方,而右邊的藏族老人一路眉眼低垂,轉動著手中的轉經筒......

到達拉蔔楞寺已然傍晚六點半。靳睦涵前腳跳下車,接著便一路小跑至設施簡陋的售票處。然而經過一番詢問,我們很遺憾地被告知,今日的最後一班大巴十分鐘之前剛才離開。

就這樣,我們被這這座甘南小鎮留了下來。靳睦涵提前買好隔天中午的車票,沿路四處打聽,最終找到了鎮中心的一間旅舍落腳。旅舍老板是一對不算年輕的漢族夫婦,一再提醒我們這裏民風淳樸可還是要留意隨身包袋。

簡單登記,我們爬上三樓。有趣這裏的樓房都不怎麽高,頂多五、六層的樣子。三樓左拐走到頭便是我們的客房。靳睦涵扭開門鎖,二話不說將行李丟到地板上,水都顧不上喝便仰倒在沙發裏。

一路跋涉,我們都早已筋疲力盡。

晚飯是在旅舍旁的一家川菜館解決的,看過菜單,高昂的價格使人不禁虎軀一震。我們秉持一臉牽強之色叫了土豆絲跟豆腐湯。米飯夾生,老板解釋說這是海拔太高水達不到沸點所導致的。

用完晚餐,靳睦涵提議去鎮上轉轉,我則一路小跑回房拿手機跟外套。剛剛回到房間,突然有人敲門。我倆不約而同望向門口,四目相對間,小心翼翼地應了聲——“誰?”

老板娘的聲音隨之自門縫擠了進來:“我,是我!沒別的事兒,就是上來給你們說一聲,鎮上有篝火大會,好多人圍著跳鍋莊,有本地人也有來自五湖四海的遊客。你們要是沒事兒可以去看看。”

我倆異口同聲地說了“謝謝”,老板娘前腳離開,靳睦涵一個鯉魚打挺蹦了起來:“嶼安,不如去湊湊熱鬧吧!鍋莊可是當地特色,其他地方見不到的!”

經他這麽一說,我的疲憊瞬間消散大半。定神想想,是啊,既然前路險惡生死未蔔,不如珍惜當下好好兒遊山玩水!

所謂鍋莊,是我國一種極具特色的民間集體舞蹈。男女圍成圓圈,自右而左,邊歌邊舞。而鍋莊舞,又稱為“果卓”、“歌莊”,藏語意為圓圈歌舞,是藏族三大民間舞蹈之一。

下摟右拐,我在“活地圖”靳睦涵的引領下朝著燈火輝煌的方向走。哪料沒出五分鐘,門外一條寬闊馬路剛剛過半就來到了夏河的中心廣場。那是一片水泥鋪成的空地,周圍點綴著幾叢低矮灌木。廣場正中央燃著一團三米多高的篝火,群眾將空地圍得水泄不通,人影深深,裏三層外三層。正如旅店老板所說,這中間即有穿著極富特色的當地牧民,也有穿著一身旅遊行頭的遊客。

還沒等我看得更仔細些,便被一只大手拉進密不透風的人叢。我扭頭,正好撞上靳睦涵興致勃勃的目光。四周嘈雜無比,他垂下頭,沖我大聲嚷嚷著:“嶼安,我們鉆去最裏層啊,裏面離火近,好玩兒多了!唱歌不會你就跟著跳舞,跳舞不會就跟著轉圈圈!”

還沒等我搖頭說“no”,他便一個擡腳將我帶了進去。

平日裏的靳睦涵向來溫文爾雅,不顯山不露水。哪料撞見眼前這種熱鬧場合,他那西北人特有的瀟灑跟豪邁很容易便展露頭腳。人們圍著鍋莊一面甩手蹬腿一面不停轉圈,期間不斷有新朋友參與進來,根本沒有人打算停下。

中途,我好幾次想要躋身出去,卻屢屢被那層層疊疊的陣勢搞得望而卻步。我憋著尿,一邊跳腳一邊試圖向外圈移動,然而想必那些牧民們太過好客,總是還沒等我走出幾步便被拉回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我的雙腿腳疲軟小腹腫脹,終於,音樂聲漸弱減緩。人們逐漸散開,喝酒的開始湊堆兒喝酒,聊天的開始抱團聊天,還有無數盞相機上的閃光燈,哢嚓哢嚓地亮起來。

我去附近的公廁方便,而靳睦涵說他就在原地等我。而當我從衛生間出來,發現他居然跟當地人喝了起來。四、五個當地大漢席地而坐,中間擺著一壇青稞酒。當地人用土碗喝酒,靳睦涵自然入鄉隨俗。

都是當地的居民,漢語能說卻不那麽得心應手。他們索性省去交流,碗碗相撞,二話不說仰頭幹盡。靳睦涵也不矯情,學著當地人的樣子一碗接一碗地喝著,喝到盡興幹脆外套一脫,用力甩到腳邊的空地上。

直到酒壇見底,直到歡呼聲落幕,直到眼前的熱鬧景象偃旗息鼓,靳睦涵已然醉得七暈八素。我用盡全力將他扶起來,可還沒走兩、三步,他先是抱著一棵粗壯的歪脖樹吐了又吐,接著步履踉蹌地狂奔起來,然而沒奔出十米,便一頭哉倒在了不遠處的草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