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探求無果,我倆拖著沉重的步伐垂頭喪氣地從寺院正門出來,我環視四周,這才有機會真正端詳起這座宏偉的建築群——紅白相間的堅實圍墻,錯落有致的金色屋頂,細節處無一不被寓意豐盛的宗教符號所點綴,五彩的經幡跟神秘的瑪尼堆交相輝映,薄霧傾城,四面青山圍繞。

走上主路,我不由慢下腳步,指著寺院正中央那道黑色的門簾輕輕問:“你看那大門,為什麽要用黑色布簾半掩起來?居然是黑色?是為了營造出神秘而神聖的感覺嗎?”

滿腹經綸的靳睦涵見我發問,故意擺出副傳道授業者特有的姿勢來:“藏族的民居,常見色彩是白與黑。每一種顏色都是獻給一位神的。白色獻給白年神,表達對天上神的崇尚,它是神聖和崇高的象征。藏族人生活在皚皚雪山之中,喝白色奶,獻白色哈達,住房也用白色。從科學的角度來說,白色也可以抵抗高原上強烈的紫外線輻射。

黑色獻給黑年神,表達對地下神的敬仰。他們在民居院內的矮墻、門、窗邊飾都大膽地使用黑色,有的院外墻也用黑色做裝飾。”他說著,側身指了指金色的房頂,“而黃色和紅色,很少出現在西藏平常人家的建築中,而是在宗教、寺廟和僧侶服飾的用色中被大量使用。”

我安靜聽完,接著又指了指廟門房頂上的那座金輪,“那兩只羊又是什麽意思?”

靳睦涵摸著鼻子呵呵一樂:“嶼安,要不你再仔細看看?”

這話搞得我一頭霧水:“什麽意思?看什麽?怎麽看?”

靳睦涵的笑聲明顯高了八度:“那不是羊!是鹿!兩只小鹿代表著’鹿野苑’這個地名。雙鹿側伴的八輻金輪是佛教的徽相,代表著佛陀在印度瓦臘納西附近斯裏那他鹿野苑的首次傳法。釋迦牟尼在菩提伽耶悟道成佛後,西行來到鹿野苑,隨後就在這裏對父親凈飯王派來照顧他的五個隨從講解佛法,向他們闡述人生輪回、苦海無邊、善惡因果、修行超脫之道。五人頓悟後,立即披上了袈裟,成為世界上最早的佛教僧侶。至此,佛教最終具備了佛、法、僧三寶,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宗教,並開始在印度興起,最終成為世界三大宗教之一。”

聽完此番講解,我深深折服於靳睦涵的淵博學識以及條理清晰的表述,情不自禁地說道:“你好像什麽都知道,任何疑惑都解釋得了!”

他垂頭,嘴角微微揚起,經我這麽一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別這麽說嶼安,我不過是多讀了一些書,加上記性很好罷了。”

我張張口欲與之調侃,恰巧余光深處一具熟悉的身影緩緩逼近。我轉過身子定睛看,原來是那位幫我們找到sasha的老喇嘛。

靳睦涵上前一問才知大師專程前來,就是為了告知我們關於sasha的事——

“關於這個sasha,還有一個說法。郎木寺鎮中心有一家相當出名的甜茶館兒,店名叫“松潘”,然而多年以前,它叫“sasha餐廳”,易主後才改了名字。告知此事,是希望對你們有所幫助,不妄你們白跑一遭。”

我們感恩戴德地謝過大師,沿原路返回到鎮中心。沿主街遊客最多最繁華的地段找尋,一擡眼便看到了“松潘甜茶館”的招牌。

靳睦涵二話不說就要推門,我卻腿腳一軟猶豫起來。

“怎麽了嶼安?”

我不回答,支支吾吾地反問:“怎麽辦……如果冷英凱就在裏面我該怎麽辦?”

經我這麽一問,靳睦涵顯然有些吃驚:“什麽怎麽辦?當然要上前相認了!”

他這麽一說反倒換我吃驚了,怎麽,即將針鋒相對的時刻,他反倒是豁達起來了?

我倆在濕漉漉的台階上相顧無言地站了好一會兒,靳睦涵深深呼吸,接著一個利落轉身伸手推開店門——

只聽耳邊傳來“吱呀”一聲響。下一秒,一幅與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熱烈場面出現在眼前——店面不算太大,裝修成一套完整的木質風格。屋子正中央擺著唯一一張寬闊的木桌,桌面上擺著幾個暖瓶。除了門口留出空余,其他三面被一條完整的長條形木椅貫穿始終。

互不相識的人們正三三兩兩聊得熱火朝天,更令人稱奇的是,這其中三成為遊客,兩成為當地牧民,以及將近半屋的外國人。

我站在門口,將人群裏裏外外審視了個遍,卻偏偏沒有看到那張日思夜想的面孔。遺憾之余,卻又暗暗松了一口氣。

靳睦涵找了處狹窄的空位拉我坐下,迅速瀏覽菜單,二話不說叫了藏面,而我則要了一份牦牛肉漢堡。

頂著兩坨高原紅的老板娘前來點餐,示意我們甜茶就在桌上的暖瓶裏,自助式,兩塊錢一碗,錢塞進桌上的鐵盒就行。轉身,操著一口足以令眾人訝然的流利英語給一個美國老頭結了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