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 人

今晚的客人,是個面目和善的中年男子,戴一頂棒球帽。如果不是他主動提起,我絕對猜不出他是名刑警,但這麽說了以後,我再看他的眼神,確實會偶爾露出銳利的光。

刑警要講的,是多年前的一樁失蹤案。那是在2002年,他剛從警校畢業,被分配到關外的派出所。當時他還年輕,血氣方剛,局裏同事都叫他小梁。而那時深圳關外,也還是一片荒蠻之地,飛車搶奪、黑中介、盜竊層出不窮,殺人綁架的惡性案件也時有發生。

事情發生在一個周六深夜,有個年輕的老師到派出所報案,說他女朋友早上出門買菜,到現在還沒回家。因為還沒到24小時,他女朋友又是成年人,所以派出所民警不給立案,把年輕人給勸走了。

從警方的角度來看,每天離家出走的人那麽多,還有索性就是玩得太高興忘了回家的,如果全都當作失蹤處理,基層警力嚴重不夠用。不過話說回來,那年頭“天眼”還沒普及,各種實名制也不給力,關外流動人口又多,每年都有許多人不知所終。這些人是活著離開了深圳,還是變成哪座山上哪棵樹的肥料,沒人說得清楚。

如果是一般情況,這個年輕老師報的案,也會像大多數疑似失蹤一樣,不了了之。只不過,剛好他家裏有個當領導的親戚,深夜一個電話打到公安局,情況馬上被重視起來。天還沒亮,局裏就成立了專案組,調查這一起失蹤案。當年的小梁主動請纓,加入了專案組。

專案組對年輕老師跟他失蹤的女朋友,做了詳細的調查。他們兩人都是老師,男的姓劉,女的姓齊,人際關系簡單,更沒什麽仇家。據劉老師說,他女朋友齊老師昨天早上出門,是要去超市買菜,晚上在家裏招待一幫年輕同事。可是她十點鐘出門之後,一直沒回家,手機一打是關機,劉老師就慌了。

組長是個老資格的刑警,他問劉老師,齊老師有沒有可能去哪裏玩了?劉老師表示不可能,兩人在一起一年多,齊老師做事一向都很有交代,不會這樣沒頭沒腦。

老刑警又問,那知道齊老師去的是哪個超市嗎?劉老師說知道,就是兩公裏外的一家大型超市。劉老師說,他本來自己是要陪著去的,但是齊老師說不用,他也就沒堅持。如果當初堅持一下,現在就不會這樣了。說到這裏,劉老師肩膀一聳一聳的,抽泣了起來。

老刑警朝小梁丟了個眼色,小梁心領神會地點了下頭。看起來,劉老師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接下來,專案組兵分兩路,一路找齊老師的家人、同事、朋友了解情況,另一路包括小梁,拿著齊老師的照片,在從她家到超市的兩公裏路上,仔細走訪。

現在已經人到中年的梁警官,對當年齊老師的照片,依然印象深刻。按照他的說法,齊老師年輕貌美,尤其是一頭及腰的烏黑長發,讓人過目不忘。

小梁一直忙到下午,終於有了收獲。在超市對街的書報亭,老板說見過照片上的女人,昨天上午大概十點半,跟一個中年婦女一起走了。小梁又問,之前見過這個中年婦女嗎?老板說見過幾次,老是在超市門口,拿一個黑色塑料袋,跟單身的年輕女性兜售裏面的東西。

確認了老板所說的屬實之後,專案組改變了調查方向,請局裏的畫像師,畫了中年婦女的模擬畫像。然後,專案組繼續兵分兩路,一路在附近排查走訪,一路在人流密集處蹲點。小梁和另一個同事,留守在齊老師失蹤的超市,靜候中年婦女的出現。

誰知道,這一等就是好幾天。

這一塊地方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復雜了,中年婦女也好,齊老師也好,就像是落入了池塘的雨滴,再也難尋蹤跡。隨著時間一天天流逝,大家心知肚明,齊老師生存的可能性越來越小。

到了第五天,小梁正坐在報刊亭外面吃午飯,突然同事把飯盒一扔,一個箭步就沖了出去。小梁擡頭一看,那個中年婦女終於現身了!

制服她的過程倒很順利,畢竟一個普通的婦女,沒有什麽反抗的能力。這嫌疑人大概35歲,身材豐腴,不足一米六,相貌普通,皮膚倒是很白。一開始她還稍有反抗,大呼小叫的,小梁一給她看齊老師的照片,她就安靜了下來。

她的黑色塑料袋掉到地上,同事從裏面搜出了幾個二手錢包,還有一款新出的Nokia手機。這一部手機,正是劉老師買給女朋友的那部。同事跟小梁交換了一下眼神,沒錯,是她了。

因為怕同案犯逃脫,他們當下決定,不帶回局裏,而是呼叫支援,把嫌疑人押往住處。一路上女嫌疑人很配合,沒有任何逃脫或者通知同案犯的嘗試。與其說她早料到有這一天,不如說,她是在等著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