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距離天國最近的人 第二話 綠色墳墓

那最後一個僧人戰戰兢兢地答道:“死是我王之威,不死是我王之恩。”占婆王聞言大笑,擲刀停刑,給這第九個僧人留了條性命,又造塔埋骨,最後把那第九個僧人毀去雙目,用鐵鎖穿身,禁錮在塔底地宮。

司馬灰等人聽得暗暗乍舌:“阿奴迦耶王好狠的手段,殺戮如同戲耍,想必其人好大喜功,征伐太重,用度太奢,恐怕他自己也不會落得什麽好下場。”又都佩服玉飛燕見多識廣,覺得她也確實有些過人之處。

玉飛燕說我雖不知野人山地下古城裏究竟藏有什麽秘密,但這壁畫確實是占婆王屠僧滅佛的情形,番僧中的八個遇害,只有一人活了下來,所以九道暗門中應該只有一處生門,如果誤觸機關,說不定會有麻煩。

司馬灰是個心眼裏頭揣著心眼的機警之人,聽玉飛燕說了壁畫上描繪的事跡,已明其意,依次找尋過去,果然有個洞穴內的俑人是囚徒之狀,不過俑人沉重,像在地下生了根似的,沒有幾百斤的力氣無法撼動,更不知是轉是推。司馬灰再仔細打量,發現那尊石俑雙眼未壞,便試著往下按了按,哪知稍微使勁,就察覺到石頭眼球沉向內側,一擡手又重新回到原位,原來石俑中空,裏面顯然藏有機括,再將兩只眼球同時按下,就聽得轟隆作響,占婆王繪像下的墻壁分開縫隙,其後露出一座低矮堅厚的石門。

眾人發現壁畫中的占婆王高高在上,要想進入古城的最深處,只有其腳下低矮狹窄的石門中通過,而且必須是曲身貓腰才能爬進去,心中無不暗罵,有心要將壁畫毀掉,可一考慮到宿營燈裏的電池隨時都會耗盡,必須在完全陷入黑暗前找到出口,便再也無暇多顧,怎知那石門閉合堅固,大概千余年來從未開啟過,四人使出吃奶的力氣聯手推動,直累得腰酸臂麻,才推開半壁,寬度剛可容人,裏面黑咕隆咚,似乎還有不小的空間。

以眾人往常所見所聞,實在推測不出這座古城究竟是個什麽所在,數不清的浮雕和壁畫無不精湛絕倫,技工之嫻熟,想象力之豐富,規模之龐大,結構之奇異,都使人難以置信,歷經千年,仍在地底巋然不動,根本不似出自凡人之手,在他們看來,這裏的每一塊石頭都充滿了謎團。

玉飛燕不敢冒然入內,先用宿營燈向裏照了一陣,可滿目漆黑,又哪裏看得到什麽,如果整座“黃金蜘蛛城”僅是一條通道,被阿奴迦耶王隱藏在通道盡頭的“秘密”又會是什麽?沉寂的黑暗中仿佛充滿了危險,也許每向前走出一步,就會和死亡的距離更近了一步。

正當眾人將注意力集中在石門深處的時候,司馬灰聽到身後有個極輕微的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觸動了平靜的水面,他裝做不覺,偷眼去看,此時處在地下環境裏久了,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加之積水淤泥中又含有磷化物,偶爾會有微弱的鬼火閃動,所以即便漆黑一團,可只要沒有濃霧,在不借助燈光照明的情況下,也能隱約看到附近的物體輪廓。司馬灰尋聲觀望,發現一尊倒塌的石俑背後,伏著一個身影,頭上圓溜溜的像是扣著半塊瓜皮,正是那個戴著M1鋼盔的第五幸存者錢寶山。

司馬灰猜測對方一個人推不開這道石門,所以才引著他們進入隧道,此時見石門洞開,就想找機會悄悄溜進去,他深覺錢寶山來路不明,似有意似無意地遮遮掩掩,最可疑地是從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居心叵測,恐怕不是善類。捕捉這個幽靈的機會稍縱即逝,司馬灰自然不肯放過,他不發一聲,悄悄退出宿營燈的照射範圍,攀上殘壁,迂回著接近“錢寶山”藏身之處。

司馬灰身手輕捷,他在黑暗中橫攀著殘破不堪的人面石壁,繞過了隧道中的積水,行動之際悄無聲息。民國以前的綠林盜賊中有“四絕”之說,四絕分別是指“蠍子爬城、魁星踢鬥、八步趕蟾、二郎擔山”,司馬灰是蠍子張真傳,這路“倒脫靴”的本事驚世駭俗,向來在四絕裏占著一絕,尤以姿勢怪異行動迅速著稱。那錢寶山正藏在石俑背後全神貫注地窺探石門,猛然間察覺出情況不妙,也不免驚詫萬分,更沒想到司馬灰來得如此之快,口中“啊”地一聲輕呼,閃身向後就躲。

司馬灰本想出其不意,擒住對方看個究竟,此時聽錢寶山口中一聲輕呼,這聲音雖然輕微短促,但在他聽來,無疑於黑夜裏響個火炮。因為這個人的聲音,與探險隊在蚊式運輸機裏發現地震炸彈時,由錄音機裏傳來的神秘語音完全相同。那條猶如受到電磁幹擾而形成噪音般的聲帶,顯得僵硬而幹枯,早已深深印在了司馬灰的腦中,他現在終於可以確定,錢寶山就是身份撲朔迷離的“綠色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