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孤兒與幽靈(第2/9頁)

每次愛瑪問他打架的事情,阿爾文總會想到自己的父親,還有很久以前那個潮濕的秋日,他在“牛欄”停車場捍衛了夏洛特的尊嚴。盡管那是他記憶中和威拉德共度的最棒的一天,但他卻從沒跟任何人說過,也沒提起過接踵而至的那些倒黴日子。相反,他只會告訴她一句話,伴隨著隱約回響在腦中的父親的聲音:“奶奶,混蛋狗雜種可多了。”

“上帝啊,阿爾文,為什麽你總是這麽說?”

“因為的確如此。”

“唉,那你也許應該試著為他們祈禱,”她建議道,“祈禱總沒壞處,對吧?”每到這種時候,她就會後悔跟塞克斯牧師說讓男孩按照自己的方式找到通往上帝的路。至少在她看來,阿爾文總是瀕臨背道而馳的邊緣。

他翻了翻眼睛,無論遇到什麽事她都這麽建議。“算了吧,”他說,“萊諾拉已經把我們兩人份的祈禱都做完了,我也沒看出來對她有什麽好處。”

18

他們和“火烈鳥女士”共用馬戲團頂頭的一頂帳篷,那女人骨瘦如柴,長著羅伊見過的所有人中最長的鼻子。“她不會真是只鳥吧?”和她初次見面之後,西奧多問他,平日裏的大嗓門變得怯生生的,還帶著顫音。她奇怪的樣子嚇到他了。他們以前也和長相奇怪的人共事過,但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

“不是,”羅伊向他保證,“她這樣只是為了演出。”

“我看不像,”瘸子說,但知道她不是只真鳥,還是松了口氣。他一回頭,剛好發現羅伊在她往自己房車走的時候偷看她的屁股。“真不知道那東西是得了什麽病。”他又補充了一句,等她走遠了聽不見他們說話的時候,他又立刻自大起來。“那樣的女人,只要給她一兩塊錢,讓她幹狗、幹驢,幹什麽都行。”

“火烈鳥女士”不羈的濃發漂染成粉色,肉色比基尼上粘著破破爛爛的鴿子羽毛。她的大多數表演都是單腿站在一個小橡膠遊泳池裏,裏面盛著臟水,用尖尖的鷹鉤鼻子梳理羽毛。身後桌上的點唱機播著緩慢、憂傷的小提琴曲,如果哪天她不小心吃多了鎮定劑,有時還會跟著哭起來。正如西奧多擔心的那樣,幾個月後他發現羅伊在跟著音樂打拍子,盡管他努力嘗試了,但他從來沒有真的抓住兩人做什麽醜事。“那個醜婊子總有一天會孵出個蛋來,”他對羅伊抱怨著,“我願意拿一塊錢賭你一個甜甜圈,那只混蛋小雞一定長得跟你一模一樣。”他有時候在乎,有時候不在乎。這取決於他跟“烙餅小醜”那陣子相處得如何。“烙餅小醜”來找西奧多,想學幾個吉他和弦,結果接下來卻變成了他為瘸子表演如何“吹簫”。羅伊有一次不小心對表弟指出他和小醜的所作所為在上帝眼裏是作惡。西奧多把吉他放在鋸末地板上,往紙杯裏吐了一口棕色煙汁。最近他開始喜歡嚼煙葉了。雖然胃裏有點犯惡心,但“烙餅小醜”喜歡他呼吸裏嚼煙的味道。“見鬼,羅伊,說得好像你是個好人似的,你個神經病混蛋。”他說。

“你他媽這話什麽意思?我又不是死基佬。”

“也許你不是,但你用螺絲刀殺了你老婆,這可不假吧?你不會連這個都忘了吧?”

“我沒忘。”羅伊說。

“那就好,你覺得上帝會覺得我比你更壞嗎?”

羅伊在回答前猶豫了片刻。他有一次在救世軍庇護所枕頭下找到了一本小冊子,根據上面的說法,男人和男人睡覺也許和殺害妻子同罪,但羅伊不確定是不是更壞。某些特定罪行孰輕孰重,他有時會算不過來。“不,我不這麽認為。”他最終這樣說道。

“那我建議你去跟那個粉頭發烏鴉或是鵜鶘或是別的什麽鬼東西待在一起,別管我和‘烙餅小醜’的閑事。”西奧多說著,從嘴裏摳出一塊濕漉漉的嚼煙,丟進了“火烈鳥女士”的水池子裏。兩人聽見一聲水花輕響。“我們沒有傷害別人。”

帳篷外掛著的橫幅上寫著“先知與弄弦人”。羅伊會做恐怖版本的末世演講,西奧多彈奏背景音樂。進帳篷要花25美分,想說服人們宗教也很有趣著實困難,因為幾碼外就有很多更加刺激和不那麽嚴肅的消遣,因此羅伊想到了在布道時生吞昆蟲的點子,和他以前的蜘蛛把戲大同小異。每過幾分鐘,他就暫停布道,從一個舊魚餌桶裏抓出一條蠕蟲,或是硬脆的蟑螂、黏糊糊的鼻涕蟲,像吃糖一樣嚼著。從那以後生意好起來了。根據觀眾的數量,他們每晚表演四五場,每過45分鐘和“火烈鳥女士”輪班一次。每場表演結束的時候,羅伊都飛快地跑下帳篷後面的台階,把蟲子吐個幹凈。西奧多會坐著輪椅跟出來。在等待下一場表演開場時,他們抽著煙,對著瓶子小口喝酒,有意無意地聽著帳篷裏的醉漢大呼小叫,哄假鳥脫下她的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