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孤兒與幽靈(第4/9頁)

“那種9毫米的子彈,”伊爾斯科爾提醒道,“邦納店裏沒有,但可以特別訂購。”

“趕緊呀!”萊諾拉叫了起來。

“好啦,好啦,”男孩說著,把槍放回了軟布上。他彎腰吹滅了小小的火苗。

“你許了什麽願?”萊諾拉問。她希望這個願望跟上帝有關,但對阿爾文她不抱什麽希望。每晚她都祈禱他一覺醒來心中閃耀著對耶穌基督的愛。她不願意去想他會像他在廣播裏聽的貓王或是其他罪人一樣下地獄。

“你就不該問。”愛瑪說。

“沒事啦,奶奶,”阿爾文說,“我許的願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帶你們所有人回俄亥俄,讓你們看看我們以前住的地方。那個地方很棒,在山上。至少在媽媽生病以前很棒。”

“我跟你們說過我住在辛辛那提的日子嗎?”伊爾斯科爾說。

阿爾文看著兩個女人,擠了擠眼睛。“沒有,”他說,“我想不起來你說過。”

“上帝啊,又來了。”愛瑪輕聲抱怨著,萊諾拉則暗自一笑,拿起蛋糕上的蠟燭頭放進了火柴盒裏。

“嗯,有個姑娘跟我一塊兒去的,”老人說,“她是狐狸丘人,在萊利家隔壁長大。她們家的房子已經不在了。想去讀秘書學校。我當時比你現在大不了多少。”

“誰想去讀秘書學校?”阿爾文問道,“你還是那個姑娘?”

“哈!是她。”伊爾斯科爾說。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她的名字叫愛麗斯·露易絲·貝裏。你記得她,對吧,愛瑪?”

“嗯,我記得,伊爾斯科爾。”

“那你幹嗎不留在那兒?”阿爾文不假思索地問道。雖然故事的各個部分他已經聽了上百次,但他從沒有問過老人他為什麽最後會回到煤溪。和父親一起生活的日子裏,阿爾文學會了不要打探別人的隱私。每個人都有不想談論的事情,包括他自己。父母離世後的5年間,他一次都沒有提起過他對威拉德的恨,他恨他就這樣拋下了自己。現在他覺得自己張嘴就問,讓老人家難堪,簡直就像個混蛋。他開始把槍包回布裏。

伊爾斯科爾暗淡、渾濁的雙眼凝視著屋子的另一頭,像是在花墻紙裏尋找著答案,但其實他對個中原因心知肚明。愛麗斯·露易絲·貝裏入讀吉爾摩·桑德森秘書學校幾周之後,就和300多萬人一起死於1918年的大流感。如果他們還待在山上,伊爾斯科爾常想,她也許還活著。但愛麗斯總是志向遠大,這也是他愛上她的原因之一,而且他很高興自己沒有勸她放棄理想。他確定,在她發燒之前,他們在辛辛那提的高樓大廈間和繁華街道中度過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也是他的。片刻之後,他眨眨眼睛趕走了回憶:“這蛋糕看起來真不錯。”

愛瑪拿起刀子,把蛋糕一分為四,每人一塊。

20

有天放學後阿爾文去找萊諾拉,發現她背靠著校車車庫旁邊的垃圾焚化爐,被三個男生包圍著。他走到他們身後,聽見吉恩·丁伍迪跟她說:“媽的,你醜得像鬼一樣,我得用袋子套上你的頭才能硬得起來。”另外兩個人是奧威爾·巴克曼和湯米·馬特森,他們笑了起來,又朝她逼近了一些。他們是畢業班學生,留級了一兩年,都比阿爾文大。他們在學校多數時間都坐在小賣部裏和不正經的工藝美術課老師講黃笑話,抽號手牌手卷煙。萊諾拉緊閉雙眼開始祈禱。淚水從她粉色的臉頰上滾落。阿爾文剛揍了丁伍迪幾下,就被其他人摁在地上輪流痛打。他躺在砂石地上,和他平時打架打到一半經常想到的一樣,想著那天在廁所外面的泥地上被父親痛打的獵人。但和那個人不同的是,阿爾文絕不認輸。如果不是看門的帶著一推車紙箱來燒,他可能會被他們打死。他頭疼了一個禮拜,而且好幾周都看不清黑板。

盡管花了將近兩個月,阿爾文還是想辦法挨個找到了他們落單的機會。有天傍晚天快黑的時候,他尾隨著奧威爾·巴克曼到了邦納的商店。他躲在路旁100碼開外的樹後看著男孩走了出來,大口喝著汽水,吃著最後一點小黛比蛋糕。奧威爾路過他身邊的時候,剛好又仰天喝了一口汽水,阿爾文走了出來。他一巴掌拍在百事汽水瓶底上,玻璃瓶頸戳進大男孩喉嚨一半深,磕掉了他的兩只爛門牙。等到奧威爾意識到什麽東西擊中了他,這場戰役基本上已經結束了,一記重拳讓他昏了過去。一個小時後,他從路邊的排水溝裏醒了過來,滿嘴是血,頭上套著紙袋。

幾周後,阿爾文開著伊爾斯科爾的舊福特去了煤溪高中生籃球賽。他們的對手來自米勒斯堡,來觀戰的人總是很多。他坐在車裏抽著駱駝牌香煙,看著前門等湯米·馬特森出現。那是11月初一個陰冷、漆黑的周五夜晚,下著毛毛細雨。馬特森覺得自己是學校的采花大盜,總是吹噓球賽上他能泡到多少妞,而她們的傻瓜男友還在體育館球場裏跑前跑後地追逐著橡皮球。中場休息之前,就在阿爾文把第二個煙頭拋出窗外的時候,他看見自己的目標走了出來,摟著名叫蘇西·考克斯的高一女生往停車場後面的一排校巴走去。阿爾文跳下福特車,拿著一根卸輪胎的鐵棒跟著他們。他看見馬特森打開一輛黃色巴士的後門,幫助蘇西爬了進去。幾分鐘後,阿爾文一扭門把手,車門伴隨著刺耳的吱嘎聲打開了。“什麽聲音?”他聽見女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