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林家草堂(1)

  黑燈瞎火被陌生人這麽一吆喝,傻子才不跑呢。我胡八一自認為手腦健全,自然不會被他輕易叫停。轉念一想,這也未嘗不是從天而降的轉機。甭管來者何人,他是單槍匹馬不是,我們這三個大老爺們,”借”車還不跟方便一樣方便。這樣一想,我沖胖子揮了揮拳頭說:“甭管什麽人,撂倒再說。”

  胖子哎喲了一聲開始誇我說:“老胡你脾氣見長啊,不分青紅皂白就打算付諸武力。好樣的,不枉費本司令對你一片厚望。”

  那輛驢嗓子大卡車很快就開到了我們面前,仔細一看,是輛改裝過的解放。車燈一閃一閃,晃得人眼前一片昏眩。車上那人噌一下跳了出來,看那身板,像是一條練過的漢子。不過他逆著光迎上來,整個人隱在黑暗之中,實在看不清廬山真面目。不等那人近身,胖子一腳踩在車燈上,倍兒痞氣地”哼”了一聲。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叫先聲奪人,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對方竊笑了一聲,走到我面前。我這才看清,開車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面目可憎,笑容猥瑣。穿著一件流裏流氣的黑皮衣,包著毛邊領。怎麽看怎麽像偽軍的特務頭子。頭子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是個狗頭軍師。

  我皺眉,問他有何貴幹。那人竊笑道:“失敬失敬,不知方才的鶴唳可是出自各位之手?在下姓松,林家草堂的夥計。我家掌櫃的差我來問一聲,看各位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吩咐。”這人眼睛一直盯著我手中的鶴紋荷包,看來的確是聞音尋跡而來。他見胖子頭上有傷,立刻從車裏翻出一個小包:“罪過罪過,這是我們草堂的刀傷藥,止血有奇效。快給這位兄弟先抹上,待會到了咱們草堂裏頭,再叫坐堂大夫瞧瞧。”林家草堂一聽就是藥材鋪的名字,想來與鶴年堂少不了生意上的往來。只是憑空冒出來這麽一個獐頭鼠目的援兵,實在有些唐突,心理上總覺得哪裏出了問題。不過人家好心好意來一趟,連膏藥都送了,再懷疑下去反而顯得我們量小疑人。

  胖子和四眼都沒料到此人居然是聞鶴來援的救兵,特別是胖子,老早就端起了對付土匪惡霸的革命態度。他拉著我嘀咕說此人瓜皮生得猥瑣,一看就不是什麽好鳥,咱們行事需謹慎,別著了人家的道。

  我分析說不像詐和,人家既然知道鶴唳,就算不是自己人,起碼也給足了鶴年堂面子。我們現在只求進城過夜,再這麽磨嘰下去黃花菜都涼了,大老爺們哪那麽多顧忌,咱們先上車再說,到時候萬一情況不對,大不了給他一頓胖揍,跑路就是。Shirley楊批評我說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胖子立馬看風使舵,跟著說:“我也是這麽個意思,老胡同志還是太年輕了,不懂得透過現象看本質。平時我怎麽教育你來著,以貌取人要不得啊。”四眼倒是爽快,直接將背包甩在解放車上,學著老電影裏的橋段,朝這位阿松哥一抱拳,二話沒說爬上了車。

  胖子還打算廢話,直接被我和Shirley楊架上了大卡車。

  我給阿松哥遞了一支煙,他看都沒看就接了過去,湊在鼻子底下一嗅,咧嘴笑道:“洋貨,好東西。這位兄弟怎麽稱呼,要是不方便,我直接叫你鶴大哥也一樣。”

  我見此人還算上道,知道有些事情問不得,就順著他的口氣編了下去:“實不相瞞,小弟和朋友是到南京辦貨的。半路出了點意外,實在沒辦法才想到了老祖宗留下的法子……”

  阿松連連擺手:“這是哪的話,鶴大哥太見外。我們掌櫃的一看見銅鶴振翅就知道是鶴唳風聲故人遠到,不瞞您說,我出來的時候趕得急,嘻嘻嘻,貼身的褲衩都沒來得及套全乎。各位多擔待點,一切事情等到了草堂再說。”我雖然不知道他說的”銅鶴”是什麽玩意兒,但估計跟Shirley楊口中的探測裝置差不離兒。因為不熟悉,眼下我們對彼此都存著三分恭維四分距離,話不宜多,說的也盡是些場面話。

  原本只是打算讓他載我們一程,送進城就算了。沒想到林家草堂規矩頗大,非要請我們幾個過門喝茶。我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也不知道鶴家與林家近幾年是不是還有來往,萬一露了餡兒,叫人家看出來我們是冒牌貨那可怎麽使得。

  我讓Shirley楊和四眼坐在後排照顧受傷的胖子,自己攀上了副駕駛的位置。一來是方便觀察沿途的情況,二來也是提防阿松耍心眼兒。老話說得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們這趟回國之旅實在算不上順心,眼下要是再被人下個絆子,那以後回去也就真沒臉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