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脫水(第2/5頁)



  如果他尚在人間的話,我補充道,一邊嘆氣,一邊大步從我簡單的路線上跑開,輕快地飛奔進四面八方完全相同的灌木叢,信心對我而言不是一個熟悉的概念,我不知道我是否會相信。

  那麽,信任呢?

  信誰?你?我大聲笑道。我吸氣的時候,炙熱的空氣烘烤著我的喉嚨。

  只要想一想,她說,轉換了話題,或許我們今天晚上之前就能見到他們。

  這種思念屬於我們倆:他們的臉,一個男人,一個孩子,從兩個人的記憶中同時湧現出來。我走得更快了,我不確定我是不是完全控制著我的動作。

  天的確越來越熱了——然後更熱了,然後還要更熱了。汗水浸透了我的頭發,我的頭皮,使我淡黃色的T恤衫緊緊地貼在它碰到的任何地方,讓人渾身不舒服。下午,炙熱的大風呼嘯而過,將沙子吹到我的臉上。幹燥的空氣吸幹了汗水,使沙粒凝固在我的頭發上,把我身上的衣衫吹鼓起來。風像覆蓋著風幹了鹽分的硬紙板一樣僵硬地吹過,我不停地步行。

  我喝水的頻率超過了梅蘭妮對我的希望。我每喝一口她都會耿耿於懷,威脅我說我們明天會更需要水,但是我今天已經遷就她那麽多了,我沒有心情聽她的。我口渴了就喝水,大多數時候都是如此。

  我的腿使我往前移,沒有想一想我的角色。我的腳踩在沙子裏發出的嘎吱嘎吱聲,形成了背景音樂,聲音低沉而乏味。

  沒什麽好看的,一團彎曲、堅硬的灌木叢和下一簇看起來一模一樣。這種空虛的相同性使我陷入一種眩暈——我只意識到山脈在灰色蒼白的天空下的輪廓。我每走幾步就讀一讀它們的輪廓,直到我對它們如此熟悉,我蒙上眼睛都能把它們畫出來。

  周遭的風景似乎凝滯了,我不停地扭過頭,尋找第四個界標——一個大圓頂形的山峰,上面少了一塊,形成一個弧形的缺角,今天早上梅蘭妮才讓我看見——仿佛這種洞察力會使我最後的一步發生變化似的。我希望這最後的線索是對的,因為我們能走那麽遠就算得上幸運了。不過我有種感覺梅蘭妮向我隱瞞得更多,我們旅途的終點遙不可及。

  整個下午我都在吃我的格蘭諾拉麥片條,在一切都太遲了以後才意識到我已經吃完了最後一片。

  太陽落山的時候,黑夜以與昨天相同的速度降臨。梅蘭妮做好了準備,已經開始尋找停下來的地方。

  這裏,她告訴我,我們要離仙人掌盡可能地遠,你睡覺的時候會翻身。

  在越來越暗的光線下,我看了一眼松軟的仙人掌,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像皮毛一樣骨色的針,這讓我感到害怕。你希望我就這樣睡在地上?就在這裏?

  你看見別的選擇了嗎?她感覺到我的驚慌,語氣柔和了一些,仿佛是憐憫似的。瞧,這比睡在汽車裏好。至少這是平坦的。天氣太熱了,任何動物都不會被你身體的熱量吸引過來的,而且……

  “動物?”我大聲追問道,“動物?”

  有一種看起來很致命的小型無脊椎動物,像蛇一樣蜷縮起來,她的這種記憶一閃而過,讓人感到非常不安。

  別擔心。她試著安慰我,而我則踮起腳尖,遠離可能藏在沙粒下面的任何東西,我的眼睛在黑暗中四處搜索逃脫的路。沒有東西會來招惹你,除非你自己先去惹它們。畢竟,你在這裏比其他任何的東西都要大。另一個記憶,這一次是一個中型犬類清道夫,一種野狗,輕輕地從我們的腦海掠過。

  “好極了,”我抱怨道,彎腰蹲伏下來,盡管我仍然害怕我身下黑漆漆的地面,“被野狗給殺死。誰會想到是這樣……這樣微不足道地結束?多麽地虎頭蛇尾啊。當然了,霧靄星球上張牙舞爪的野獸,至少被那樣的東西打敗還有點兒尊嚴可言。”

  梅蘭妮回答的語氣使我聯想到她在轉眼珠子。別像個孩子,沒什麽東西會吃掉你的。現在躺下,休息一會兒,明天會比今天更艱難。

  “謝謝你的好消息。”我滿腹牢騷地說。她正在演變成一個暴君,這讓我想到人類的格言得寸進尺。不過我精疲力竭的程度超過了我的預料,當我不情願地在地面上躺下來的時候,我發現拒絕躺在這片凹凸不平、撒滿石礫的泥巴地面上,然後閉上眼睛,是不可能的。

  似乎過了幾分鐘之後拂曉就來臨了,明晃晃得刺眼,已經熱得足以讓我汗流浹背了。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泥土和石頭上面,我的右胳膊壓在身體下面,麻木了。我搖晃著趕走這種刺痛感,接著把手伸進包裏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