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號子

2004年初,重慶雲陽縣,桑坪鎮,梨子坪。

我不能說我是怎麽接到這個單子的,有心人自己懂得打聽。接到電話後,我再度去了雲陽。

上次去雲陽是2002年,因為盜路鬼。這次去的時候,路上還是花了不少時間。因為比較偏僻,輾轉了好幾次車,早上從重慶出發,夜深了才到達。

梨子坪是個村子,從它的名字你不難得出一個結論,這裏盛產梨子,除了梨子,還盛產松子。

村子邊上有一條小河溝,河溝上面有一座由兩塊長條石搭起來的石橋,但是60年代的時候因為一些原因垮塌了,由於本來就是隨意搭起來的石頭橋,也沒人去修復它,於是斷橋的模樣持續了幾十年,直到今天。

這次的事件,就與這座“斷橋”有關。根據委托人的介紹,有村民在近期不斷跟他們反映,夜裏有時候路過斷橋邊的時候,聽見有人喊號子。

川東號子舉世聞名,江邊和山上最為常見。江邊的大多為拉船的纖夫,山上的通常則是擡石頭或則重物。對於喊法則各不相同,大多是鼓勁加油,用力前行一類的喊法。

通常是帶頭的那個人擔子最輕,也就喊得越大聲,你知道,主唱嘛。而後邊的由於擔子壓力更重,也就應聲附和。由於在斷橋那裏,連續好幾次都有村民在夜裏路過的時候聽到了號子聲,甚至還有村民稱在斷橋上看見了那些粗獷的力夫的幽靈,村子本來也不大,且都是熟人,再這麽繪聲繪色的一傳,一個“斷橋有鬼”的傳說也就自然出現了。

在這裏想要說明一下,幽靈和鬼,同屬靈異,幽靈是鬼的一種形態,說得通俗一點,它的級別不如鬼高,但是它也是一種鬼魂,他們常常重復生前的一些情景,如果沒有人指路或者帶引,它們便是屬於比較容易迷失方向,越走越遠的一類。

基於村民們的傳言,雖然還沒有親眼所見,但就我聽到的來推斷,我覺得這就是一群力夫的幽靈。如此說來,個數必然不止一個,而這麽幾個一起出現,只能說明他們是一起死的。

於是我開始在村子裏遍訪當地上了點年歲的人,向他們借口了解當地的民俗文化,幾句話一聊,就很容易套出他們的話,在我走訪的6位村民裏,無一例外的都跟我說起了斷橋和幽靈號子的事。

傳說,我這輩子聽得太多,這6人或多或少給我提供了一部分線索,使得我在腦子裏拼湊還原了一部分當時的場景。

1969年的時候,村子裏開始跟風全國的文革運動,當時的村子人更少,路更難走,也沒人知道種梨子能掙錢,腦子裏突然被填充了宗教式的思想,開始拆文廟,破壞祠堂,原本就沒留下什麽祖宗物件的村子被這麽一鬧,更是變得殘破不堪。

當時那座石頭橋還沒有斷,很多力夫都是擡著“連二石”從那狹窄的橋面通過,恰好在那年夏天的一個日子,天下了大雨,小河溝的水猛漲,一群力夫冒著雨擡石頭通過,也許是導致了長條石下的橋墩松動,也許是老化,具體原因並不清楚,橋就垮了一半,當場6個力夫都墜下了橋,5個當場死亡,剩下一個活了下來,傷養好以後,攜家帶口,離開了村子。

當我追問那個當時離開村子的力夫的時候,卻沒有人知道。

於是從那個晚上開始,連續2個晚上,我花了點錢,請了當地一個家裏有面包車的村民,夜裏載我到斷橋一側的路邊,我和他交叉睡覺,靜靜等待著動靜。

頭一晚什麽也沒有發生,我跟那村民兩個寡男人就這麽默默在車裏共渡了一夜。

第二天夜裏11點左右,我正睡的迷迷糊糊的,突然被身邊的那個村民搖醒,說好像聽到點聲音。

我趕緊下車,摒氣,豎著耳朵聽。果真驚訝地聽到:“嘿!做做!嘿做!啦嘿做!”

這樣的號子聲。

但是循聲望去,天色太黑,我的確什麽都看不到。我無法形容那種聲音,在深夜裏,非常空靈,如果那時候我認識薩頂頂老師的話,我會用她的那種空靈的感覺來形容。

那是一種好像能夠直接喊進心裏面的感覺,聽上去遙遠,卻能在心中留下烙印。我決意冒險走到斷橋上,看個究竟。於是我關了電筒,摸索著走過去,我也害怕光亮會驚著那些亡魂們,要是鬧出點什麽動靜來,我可就真是吃不了兜著走。

距離斷橋大約只有10米不到了,那號子聲非常清晰,越來越大,像是在朝著我迎面走來。

雖然我躡手躡腳,生怕驚動了亡魂,但是那號子聲還是突然戛然而止,憑空消失,四下再度一片寂靜,好像從來都不曾喧鬧過。

線索再一次中斷,我也只得回到車裏,在估計當晚不會再有所收獲後,開車回了村子,胡亂在車裏睡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