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書包

在我認識的人裏,涉及各行各業,無論長相身高還是文化財富,都是參差不齊。於是多年來我練就了一個良好的心態,遇到條件比我強很多的人,我不會嫉妒,也不會眼紅,遇上條件比我差很多的人,我不會蔑視,也不會輕佻。所以說,混跡江湖多年,摸爬滾打,蹉跎中贏得一副好人緣,朋友多,仇家少,大家會關心我,我也同樣關心他們,於是當我每年逢年過節發祝福短信都能夠發到停機,我也就默默地為自己一生能夠擁有這麽多夥伴而感到慶幸。

在這群朋友裏,有一位重量級的人物。他是重慶某化工集團的董事長。勉強能算作是忘年交吧,因為他大我整整25歲,姓宋,我一直稱呼他為宋大叔。

我和他的相識本是一場緣分。在2009年的時候,我帶著彩姐,憑著全球通積分兌換了兩張話劇演出的票,於是在洪崖洞的劇場裏,我第一次附庸風雅的觀賞了一場孟京輝導演執導的話劇,叫做《空中花園謀殺案》,進場的時候,我驕傲揚起手裏的VIP票,於是我不由得在心裏對全球通默默贊許了一下,而這種贊許,卻在去年搭飛機的時候被VIP室的一個年輕姑娘給破壞了,具體原因無需多說,從那以後,我便毅然決然的投身了中國聯通的懷抱。

話說那天盡管我和彩姐都身在VIP區,卻絲毫拿不出點VIP的樣子,整個話劇演出非常精彩,我卻在跟彩姐討論一個劇情猜想的時候,與身邊的一位中年人發生了一點意見上的爭執。這個中年人就是宋大叔。那天他也帶著他的女兒來觀看話劇,在劇情的認知上,我和他誰也不曾說服誰,直到話劇結束,他豪爽大方的邀我和彩姐一起喝酒,席間打聽了我的職業,我沒有隱瞞,因為我覺得可能我今後也不會再跟他見面了,卻在那之後大概一個月的時候,我們重新相遇,而這次相遇,卻是因為他的一位故人。

說是故人,其實也不怎麽算的上。

2009年的冬天,宋大叔給我打來電話,約了我在北濱路俊豪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小坐,說有要事要找我談談,因為知道他是一家大企業的老板,而我跟這樣的人做朋友,對我的業務是有幫助和起色的,多少懷了一點私心,我應約去了。既然是談事情,也就不必做過多跟談話無關的事情,點了一份羊排,一杯檸檬水,因為我實在是受不了那種羊屎味。

宋大叔顯然是有事要請我幫忙,我能很輕易的看出來,老這麽客客氣氣的我也覺得別扭,於是我就告訴宋大叔,既然當我是朋友,有什麽話,就可以直說。

宋大叔沉默片刻,嘆了口氣說,事情是這樣的。

他已經50多歲的人了,對於公司的事情,他也僅僅之是掛名而已,公司的運作模式已經非常成熟,他已經不需要像從前那樣,時時刻刻都把公司裏的事記掛著,這樣以來,他的每天也就過得比較清閑。他算是個有比較好生活習慣的人,不抽煙,偶爾喝點酒,晚上11點之前睡覺,早上6點就起床,因為家庭住址就在北濱路,於是他每天都堅持到江邊上去散步,呼吸下新鮮空氣,看看身邊的江河。在一年前的一個早上,他在沿河堤壩的公路橋橋洞裏,看到了有人住在那裏,心裏好奇,就湊上去看,一個渾身臟兮兮的看上去是個乞丐流浪漢的人,正蓋著報紙睡覺。

宋大叔看著覺得他十分可憐,他同樣並不認為一個邏輯清晰思維正常的人,會這麽淒涼的住在橋洞裏,於是悄悄走到流浪漢的身邊,在他的旁邊放下了自己買來當早飯的茶葉蛋和豆漿。然後自己默默走開。

我對宋大叔這樣的行為肅然起敬,我深信在任何一個大中小城市裏,都有著若幹數量的流浪人員和我們一起存在著。呼吸著和我們同樣的空氣,喝和我們一樣的水。吃著我們丟掉的東西活著,只是我並不知道為什麽,我們身邊的流浪漢,看上去總是比電影裏那些外國的流浪漢看著更倒黴,他們總是顯得更臟,更邋遢,跟令人嗤之以鼻,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大家都這麽認為。他們當中大多數其實是因為精神上有疾病,也有少部分是那種過度好吃懶做的蛀蟲,不過這並不重要,首先他是人,他應該享有和我們一樣的人權,人的身份或許有高有低,文化程度也有深有淺,但是人格,到哪裏都是一樣平等的。

從那以後,宋大叔每天早上散步路過那裏的時候,也都會有意無意的看看那個流浪漢還在不在,也都會不聲不響的悄悄多買上一份早飯。大半年下來,流浪漢也算是和他混熟了。作為兩個地位身份極其懸殊的人,卻也能夠在這樣的際遇下,相互認識。宋大叔說,自從有一次他看見流浪漢醒著,坐在那裏對著河水發呆,他走上前去留下早飯以後,此後每次宋大叔去送早飯,那個流浪漢都會用一種有點奇怪的笑聲來作為對他的答謝。後來宋大叔也嘗試這要跟這個流浪漢聊聊天,看看能否打聽到他的身世。人上了點歲數就是這樣,不管年輕的是做過什麽,到了中年就開始想辦法要多做點好事,於人於己,於天地於人心,都會讓自己覺得好過一點,用宋大叔自己的話來說,這就是領悟,當日子穩定的時候,總是能想著要為身邊的世界做點什麽。可是在他跟流浪漢嘗試溝通的時候,才發現,這個流浪漢是一個聾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