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走肉(第2/4頁)

看來各行都有各行的規矩,如此說來,我跟我師傅就顯得單純簡單的多了,我們會在情感和理智之間找到一個相對平衡的點,若這個委托是帶給我們的感動和溫暖更多,或許我們收的錢就比較少,反之亦然。還常常會有免費幹活的事情。而多數情況下,我們的收費都僅僅是車馬和勞務費,而為什麽一定要收錢,我也問過師傅,他說首先得保證咱們自己的基本生活,死人可以吃香吃元寶蠟燭,咱們還是得吃大米吃菜吃肉的。其次我們的職業是更偏向於陰暗面的,如果不拿點錢來辦事,那麽會被認為是在插手自己不該插手的事情,多管閑事,這樣對自己和對整個行業都沒有好處。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才明白了錢雖然我們是掙了,但是更多的收獲卻是在行道途中,我們除了錢之外的收獲。

連夜趕路的好處就在於,當你到達的時候,會比別人早。在傳統趕屍越來越少的時候,借助現代化的交通工具,也算是給他們剩了些力氣,卻也顯得不正宗了許多。第二天的中午我們到了吉首,留下一個人看車,我們剩下的人去吃了點飯,接著就繼續上路去了瀘溪,到了之後,麻師傅根據死人的地址,測算了路徑,天色還沒有很晚,於是就囑咐車師傅去市集裏買了些幹糧和水,然後圍坐在車廂裏,打牌休息直至當天深夜。

麻師傅告訴我們,現在方便是方便很多了,只需要帶到目的地附近,然後再一路趕過去就可以了。也就是一整個晚上就能夠完成。於是到了當天晚上,他請我們全部換上他預先準備好的黑布袍子,他自己也穿上了他們苗巫的服裝,我們大家合力把死人擡下了車,站立在路沿邊。麻師傅給車師傅支付了包車的費用後,開始給我們安排位置,讓我們一字排開,跟隨著死人。他則站在死人面前給他帶著走。也許是因為輩分小比較容易被欺負的緣故,我被這群跟我一樣身穿黑袍的師傅們拱到了第一的位置,也就是說,我師傅跟在我的身後,我卻跟在那個死人的身後。

我很害怕,因為從那個死人站立的姿勢來看,衣服非常寬大,寬大到我幾乎分辨不清楚到底是正面還是反面,麻師傅小聲問我們,準備好了嗎?我們都說好了,麻師傅開始先起咒念,接著輕輕吹了一聲牛角號,然後開始搖著鈴鐺,用他們本地話說著:“借路走個走,生人勿靠近。”

然後搖鈴吹號,聲音都不大,但是在安靜的夜晚,還是顯得特別詭異。

“半夜莫出門,莫要碰生神。”又搖鈴吹號,接著再念了一句。

“回鄉路難走,問哥借壺酒。”搖鈴吹號乘以四,最後一句是:“麻袋遮臉醜,萬狗皆莫吼。”

念完以後,他一直輕輕搖著蠱鈴,時不時的在號裏吹上那麽一聲,開始邁著步子朝著小路上走去。當晚月亮很亮,所以我清晰的看見面前一個白傷傷的人影開始很僵硬地、一跳一跳的朝前跟著麻師傅而且,而最最令我傷感的是,我竟然要緊隨其後,在我明知道前面那個是已經死了好幾天,當初搬下車的時候發現重的要死的死人。

我後來問過麻師傅,生神是什麽,他說是對趕路屍體的尊稱。因為死人不希望自己被叫做死人,就好像很多傻子不喜歡別人說他傻是一個道理,因為人死了以後,會因為生前的遭遇不同,繼而衍生成不同性質的鬼魂,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只要曾經是人,就應該多人有所尊重。麻師傅說,人生在世,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拋下我們摯愛的人,而撒手西去,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和自己的親人陰陽相隔,悲傷的就不止是他們了。所以我們一向稱其為生神,除了對他的尊重外,也是對生命的一種尊重。

我不記得當時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我是怎麽回答麻師傅的,我只記得,當時我對麻師傅的敬意,油然而生。

那一路上,沒出什麽亂子,我們幾個大活人,把一個死人夾在中間,讓他跟隨這蠱鈴和牛角號的聲音,自己尋路往回走。途中其實經過了不少小村子,也不免有些星星點點的燈光,每當遠遠傳來狗吠的時候,麻師傅總是會用一層黑紗布把自己的臉罩起來,然後一只手扶住屍體伸出來的雙手,另一只手拿著蠱鈴,一邊念咒一邊繼續走著,那個樣子很像是太監扶著皇帝一樣,後來麻師傅也跟我解釋過這個的含義,當時他聽到有狗叫,於是就換了個姿態,一邊還在嘴裏念著避狗咒,我問他為什麽這個咒狗就不靠近了,麻師傅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千百年來就是這麽傳下來的口訣。於是我後來在想這可能跟我們各國的巫術有關系,所謂的巫術,往小了說就是裝神弄鬼不值一提,往大了說人家才會勉強承認你不過就是民間的一道土方,至於其中原理到底是什麽,這誰都說不上來。所以很多人都不相信老核桃的根熬水喝可以對抗癌症,腮腺炎的時候對著棗樹大罵說羊跑了怎麽還不進圈第二天自然就消退,等等這些,還有許多,當科學家不肯承認它們的玄妙的時候,我也不會告訴你們這些方法其實多少是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