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走肉(第3/4頁)

那一夜就這麽走走停停,一直到了早晨4點多,才走到這個死人家住的村子,他們家的人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候在村子口的必經的道路上。遠遠看見我們來了,有幾個打著火把就過來迎了。麻師傅站定以後,右腳連跺了三下,然後燒了一張符,丟在地上,這時候屍體開始原地跳,就跟在車上的時候是一樣。麻師傅走到我身邊說,小兄弟你跑得快,你趕緊迎上那群人去,叫他們把棺材豎起來,然後讓他們的人把火把全都熄滅。我聽到後,非常高興,跟在那個死人後面這麽累的走了一整夜,還特別被交代不要閑聊,這對我來說是多麽大的一個挑戰。於是我趕緊離隊,朝著那些迎來的火把們跑去。大約在半裏地以外我碰到了那些迎來的人。我向他們轉達了麻師傅的話。他們中的其中一個也開始飛奔回村口,叫那些家屬把棺材立起來。另一個則把火把熄滅了,跟著我一起往回走,去接麻師傅他們。

路上這個人告訴我,麻師傅是當地麻家巫的唯一一個傳人了,他們這一派傳師徒也傳父子,麻師傅的父親在解放初期,曾經在各個地方帶回過屍體,平常沒有走腳的時候,就在家種地,他們麻家在當地是最有名的巫師,凡是那家的豬牛羊生了病,或是莊稼枯萎,麻師傅都會分文不收,哪怕在半夜也會上門去幫人家解決問題。他還告訴我,以前的時候,他們麻家帶死人回來,最少都是三個,最多的時候帶過十多個,現在這門手藝,恐怕是又要面臨失傳了。

我問他,麻師傅沒收徒弟嗎?他說,10多年前麻師傅曾經收過一個徒弟,但是那個徒弟後來走了歪路。我問他走了什麽歪路,我對別人走歪路的故事最感興趣了,他告訴我說,當時他的徒弟從湖北那邊趕了個女屍回來,結果不知道是由於他本身太過於好色還是心裏很變態,在路上過夜的時候,他竟然對那具女屍做了些很惡心的事。

當他說完這句後,世界就再一次安靜了。

我雖然年紀小但是也知道這樣是天大的錯啊,埋怨自己多嘴好問,於是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我說那後來怎麽樣了,那人說,這件事後來被村子裏的一個人在路上抓麂子的時候看到了,回村以後就傳開了,接到屍體以後,村民們就把麻師傅的徒弟給捆了起來,帶他到麻師傅家裏興師問罪,問他到底是教了個什麽樣的徒弟出來。麻師傅當時非常可憐,當著在場所有人下跪磕頭求原諒,時候還賠錢了事,還完全免費給他們做了場法事。再後來聽說麻師傅把他徒弟趕走了,臨走前給他下了蠱,說是今後如果他膽敢再從事趕屍匠這個活的話,蠱就會噬了他。此後那個徒弟離開了村子,就再也沒有音訊了。

我不知道是為什麽,我開始隱隱覺得當時在車上,我一直不停的問麻師傅他們行當內的事情,他一邊欲拒還迎的回答我,一邊還生怕回答得不夠仔細,怕我不明白,我似乎是覺得麻師傅在這趟途中,好像也是在可惜自己的手藝即將失傳,而當我這麽好問的時候,也想起了他那個曾經非常優秀的徒弟。

感嘆見我們和麻師傅會和,跟我一道的那個人看到屍體後,跪下痛哭,我才知道,他是這個死人的表弟。後來我們一群人走到村口,天已經漸漸開始要泛白了,農村的莊稼人起床總是非常早,我像麻師傅也是在顧慮會被別人看見。所以到了村口以後,除了死者的至親數人,其他的都被遣散回去,不得圍觀。

麻師傅指揮著屍體,跳到了立起來的棺材前面,然後讓屍體跳著轉身,使其背對著棺材口。然後讓我們幾個人一起,把屍體擡進了棺材裏。接著我們把棺材放平,屍體就規規矩矩的躺在裏面了。於是在沒有蓋上棺材蓋的情況下,趁著陽光還沒有照射到屍體,我們迅速的把棺材擡到了那家人早已設立好的靈堂上。

這次的法事只能做一天,因為屍體其實從去世到現在已經經過了不少時間了,若非有麻師傅獨有的咒的作用的話,恐怕是早就開始屍體變質。所以麻師傅把棺材擡進靈堂以後,他取下了屍體的頭罩,我不誇張的說我看到了屍體額頭上的符已經被水給打濕,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走了很遠路的人,出了汗水一樣。麻師傅取下他額頭上的符咒,走到我師傅身邊說,這次我希望你來用羅盤看著,看著我把這個逝者給送走。

我師傅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麻師傅一生清貧,樂於助人,只因為民族的關系,還有自身學藝的特殊性,多年來人們不管受了他多大的恩惠,對他的感激也僅僅是一時的。當沒有人客死他鄉,麻師傅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師傅也在之後跟我說過,麻師傅的職業和我們不同,雖然都是在陰暗面,但我們至少能夠得到人的尊重。而像麻師傅那麽一個手法好,又低調的人,而且他們這行在沒退行消蠱之前,是不能夠結婚生子的,當年他過繼給麻家做兒子,都是他的養父基於手藝別失傳的心態才這麽做,而麻師傅歲數比我師傅還大,即便是現在退行,結婚生子恐怕也是個笑話。師傅說,麻師傅要他用我們的方法來見證靈魂的去留,一方面是肯定了我師傅在這個行當裏的地位,雖然談不上德高望重,但最起碼是收到麻師傅尊敬的。另一方面也希望給自己的最後一次走腳,劃上個完美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