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拜師(第2/4頁)

所以隨著我問的問題越來越多,武師傅也就跟我越來越熟識。以前不苟言笑的回答我,到後來漸漸開始用引導、反問的方式讓我自己更加深刻地明白,甚至有時候還會跟我開開玩笑,在我還沒來得及進入他的玩笑的時候,他已經一個人在那裏陶醉在自己的幽默感中哈哈大笑起來了。

所以基本上來說,他算是個可愛的老頭兒。最起碼做菜很好吃,這就挺可愛的。

而1998年5月11號,那個時候,還沒有五一長假,連現在的三天都沒有,只有一天。不過對於我這種閑雜人等來說,放不放假跟我都沒太大的關系。那天是武師傅忙完事情回來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在院子裏哼著小曲,然後賞花。忘了說明一下,武師傅院子裏的那些樹其實就是櫻花樹,而那幾年,環境還比如今好很多,花不會沒了季節的亂開,所以當外面的世界一片喧嘩的時候,武師傅的院子裏,則是鳥語花香。那天我起得也早,就到院子裏跟他聊天,順便問問我這段日子那些不懂的問題。

我問武師傅,多次在筆記裏看到前輩說的各種脾性和類型的“鬼”,而鬼究竟是個如何形成的東西。武師傅回答我說,西方文化裏,有個定律,叫做能量守恒。意思是不管一份能量的大與小,它並不會因為其載體的功能終止而停碣,而是轉化為空氣,或者風或者水,重新回到自然裏。舉個例子,一只老鼠死了,風吹日曬後,屍體腐化,有一部分被空氣所蒸發變成水分,有些則被土壤吸收,然後重新長出植物,看似死了,卻沒有消亡。而鬼,就是那些本該被分散的能量,因為執念的關系重新凝結,甚至夾雜了一些不屬於它自身的能量,變成是為了某種目的或是某個動機而存在的能量,那就叫做鬼。我問武師傅,那現在的人,死了那麽多,不是都很容易變成鬼嗎?武師傅說,鬼之所以存在,說穿了是因為靈魂得不到安息,安息的根本前提是釋懷和放下,如果一個人生前因為一些事情無法釋懷,這就很難說。我問武師傅,那麽以前打仗死了那麽多人,而且都是被打死的,那不是都會因此成為鬼嗎?武師傅說,任何付諸武力的爭鬥,都絕不是正義的。所以你別相信那些所謂“正義的戰爭”這樣的鬼話,參軍打仗,說好聽點,是在保家衛國,說難聽點,是自尋死路。我當時有點接受不了這種說法,因為我的爺爺就是個軍人,雖然他並非是戰死對,而是在1994年的時候因病去世,於是我問武師傅說,那些為了國家而戰鬥的,難道也不是正義的戰爭嗎?武師傅說,正義是相對於邪惡而存在的,而邪惡的產生,是被人所定義的,我只能說,歷史屬於勝利者,任何一次看似光明正大的爭鬥,都免不了有些黑暗的成分,只不過身在其中,不能被發現罷了。就好像當年的日本人,他們侵略中國,我們覺得是錯的,而他們的將士,總不能每個都認為侵略是對的吧?所以這當中還有當權者的謀略問題,這背後的利益,可是誰都說不清楚的。

於是我不再問這個問題了,因為我感覺武師傅不太原意明說。直到多年後我自己慢慢明白,其實這道理無非就是每個人都可以去利用別人,而每個人也都能被人利用罷了。

然後我問武師傅,這幾天你不在的時候晚上我看電視,昆明本地台在演一眉道人,那些道士都是拿劍,穿袍子,然後畫符,燒啊,噴啊,看上去好威風啊,怎麽武師傅你都從來不像這樣打扮呢?武師傅說,那些的是哄人的,為了電視好看做的把戲而已。他說,現實裏,他有時候也會畫符做法,但是那是有需要才這麽做,沒有電視上吹的那麽神,不可混為一談。我問武師傅,做這個做了幾十年,除了賺錢以外,是什麽讓他堅持了那麽久,因為我看那些前輩的筆記,幾乎都會或多或少的惋惜和厭倦,其中一個的筆記只有短短10年就終止了。武師傅嘆了口氣說,怎可能不厭倦,幹這行,常常受人瞧不起。而那些人想起你的時候,通常都是走投無路的時候。換成平時,就算你跟他站在一塊,他都嫌你晦氣。我之所以堅持,是因為我師傅當初告訴我的八個字,正道、人心、去惡、行善。這幾個字我悟了幾十年,發現這些字的含義雖然巨大而宏觀,但是卻是每個人都本身應當具備的。那不應該是被訓練出來的,而是我們與身俱來的本性。可隨著歲數的增長,人難免都會行差踏錯,而這個時候往往自己還意識不到,接著就一錯再錯,缺少的不僅是一個提醒你的人,而是你自己根本就沒意識到,這樣是錯的。所以你且記住,不管你今後在不在這一行裏,這八個字,你將背負一生,那首先是種責任,身為人的一種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