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我們坐在巖石上面遙望大海。只要海平面出現類似於輪船的黑點,就雙手揮舞拼命呐喊,然後看到幾只海鷗由遠及近……

“沒指望了,”月餅沙啞著嗓子,嘴唇缺水裂出幾條血口,“想辦法活下去。”

我摸著那塊刻有韓國文字的銅牌:“月餅,這塊牌子是誰塞給我的?”

月餅把腦袋泡進海水許久才探出水面:“已經不重要了。”

“轟……轟……”海島中央墳墓形狀的小山又傳來奇怪巨響,一抹血紅色的煙霧從山頂飄落,滲進樹林。野鳥群撲棱棱飛上半空,如同摁下暫停鍵的影像畫面,頓在空中,直直墜落。

這種異相連續兩天出現在六點、十二點、十八點,時間分毫不差。

“看來咱們的鄰居很不友好,”月餅躍下巖石,踩著松軟沙灘往樹林裏走,“南瓜,別糾結了,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

天色漸晚,我坐在樹林邊守著篝火,在陽光燙傷的皮膚上面糊著樹葉。月餅從海邊回來,手裏的木棍插著兩條海魚,丟進火堆裏烤著。

我含著結晶鹽粒的巖石塊,帶著海水腥氣的苦澀味兒鉆進胃裏,惡心想吐。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去林子裏找水源。”月餅撥弄著烤魚,“不能指望這幾棵椰子樹,找不到水,只能活活渴死。”

整整一下午,我們砍了許多樹枝,在沙灘擺個巨大的“SOS”國際求救訊號,指望有飛機可以發現。雖然明知道這樣做很徒勞,可是不做又覺得放棄希望,矛盾的絕望心情比疲憊更可怕。我已經沒有胃口吃東西,就想好好睡一覺。

“有樹就有水。”月餅挑出烤魚丟給我一條,“有水就能活。”

“還有那團紅霧。月餅,你有感覺麽?我總覺得島上不止咱們兩個人。”這種奇怪的感覺自從漂流到海島蘇醒,就一直困擾著我。無論做什麽事情,我都覺得有雙眼睛藏在林子裏……

“侏羅紀公園?金剛?”月餅往樹林裏扔了一截樹枝,“荒島求生片拍成科幻片也不錯。”

“啪!”一條黑影從密林中飛出,深深釘進沙灘,正是月餅扔進去的樹枝。林中傳出枝葉碰撞聲,雜草中站起個毛茸茸的人形動物,嘶嘶吼著,血紅的眼睛放著幽光,注視我們幾秒,轉身向叢林深處走去。

月餅拿起插魚木棍,橫咬著瑞士軍刀沖進林子。我也顧不上冒冒失失追擊有沒有危險,緊跟上去。隔著茂密林子,勉強能看到人形怪物行動異常敏捷,在兩人多粗的樹之間幾個起落,眼看就要追丟了。

我躍過一片草從,忽然踩進軟塌塌的東西,雙腳被緊緊包住。我用力擡腳,沒想到一股吸力從腳底傳來,兩條腿直接陷到小腿肚子。我身體收不住前沖的勢子,直挺挺跪倒雙手撐地,“咕唧”兩聲,一團黏膩的液體迅速淹過手腕。

類似於煤氣的味道迎面撲來,幾乎把我熏暈過去,我心裏一涼:“月餅,我掉進沼澤了!”

月餅從前面林子折回,一腳踏進沼澤,急忙停住身體向後仰倒,把腳生生從泥漿裏撬出來。

“別用力,平穩呼吸!”月餅解開腰帶,纏著木棍打個死結,趴在地上向我甩過來。腰帶落在我面前半米左右的距離,濺起大片泥漿,糊了滿臉。

“伸手抓住皮帶!”月餅已經探到沼澤邊緣,又一次甩過腰帶。

這一次距離我只有一尺。

我壓著劇烈的心跳,盡量放松力度向外抽著手臂,可是沼澤裏就像是有四個鐵銬,把手腳牢牢固定著,根本擡不起分毫。

我清晰地感受到身體慢慢墜進沼澤,視線距離泥漿越來越近,手臂處湧出渾濁氣泡,爆裂著沼氣。

“你他媽的倒是伸手啊!”月餅不停地甩著皮帶。

“月餅,除非你把皮帶甩進我嘴裏,我正好用牙咬著。”我擡著頭深呼吸了口氣,身體又陷進幾厘米。

“這時候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再不開幾句玩笑,這輩子恐怕就沒機會了。”

沼澤吸力越來越強,大量沼氣湧進肺裏,我的意識逐漸模糊,身體不受控制用力掙紮著,反而更加快陷落速度。突然,我的右手摁住一個球狀物體,手指紮進幾個窟窿,摸到一窩軟塌塌的漿液,許多毛刺紮進手指,鉆心劇痛過後,是很舒適的酥麻感。這時泥漿吞噬到胸口,沼澤壓力擠壓著肺裏空氣,鼻腔硬生生灌進黏膩泥漿,無數個氣泡從耳朵裏向外冒。

我活不了多久了。

“我活著,你就死不了!”

這是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