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異途行者(第4/12頁)

他擡頭望著月亮,咧嘴一笑,露出四顆尖銳的犬牙,在樹旁支起鍋,舀了一桶茅廁的穢水,倒進草藥熬著。不多時,院子裏滿是惡臭和草藥混合的怪味兒,中人欲嘔。

李巖峰湊到鍋前深深吸了幾口,眼睛變得幽藍,脖子和臉上長出亂蓬蓬紅毛,耳朵從頭發裏鉆出,骨骼“咯咯”作響,犬牙刺出唇外,嘴巴向前凸起,活脫脫一只巨大的人狼模樣。

人狼伸出滿是涎水的舌頭,卷著白蛆大口咀嚼。直到白蛆吃個幹凈,探著腦袋對著樹洞哀嚎。

洞裏汙水慢慢浮出一張蒼白的女人臉,高聳的顴骨爬滿芝麻大小的水蟲,睜開糜爛的眼皮,眼球早已不見,眼窩裏漂浮著幾根肉絲。

“巖峰……巖峰……不要再管我了。”

人狼眼神變得溫柔,“嗚嗚”哼唧,張嘴咬住棕繩,爪子深深陷進泥裏,繃直身體向後拽著,棕繩磨爛了嘴角,鮮血滴滴掉落。

“轟!”幾聲巨響,烏雲遮月,天邊劃過數道閃電,如同巨大的蛛網遍布夜空,漆黑的院子瞬間變得雪亮!一只人狼用力咬著棕繩拖拽,從樹洞中拽出一個泡得腫脹肥大的女人。

“吧嗒”,女人像灘爛泥糊在地上,顫抖著伸出手,摸著人狼粗糙的硬毛:“我拖累你了。”

人狼輕輕舔舐著女人的胳膊,泡爛的碎肉快快脫落,露出森森白骨。人狼歪頭怔住,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含著碎肉放回女人的胳膊,掉了。人狼脖頸的粗毛豎起,急躁地再次含起,又一次掉了。

黃豆大小的雨滴砸落,似乎是老天不忍再看這個景象滴下的淚水。女人眼窩漾滿雨水,順著臉側流進耳窩:“巖峰,掉幾塊肉不要緊,我不覺得疼。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早想結束了。陽女,命該如此。”

人狼這才想起什麽,拱著鼻子把藥鍋推到女人身邊,含了滿嘴藥汁,舌頭燙起一片燎泡。人狼全身顫栗,強忍著疼痛,直到藥汁在嘴裏溫了,才小心地喂給女人。

第二天清晨,古城百姓們談論著三件奇怪的事情——

一、開了四十多年的“徐記藥鋪”突然關門,只留下了“鹹陽省親 七日必回”的字條。

二、城裏幾個有名的哈慫逛窯子,變成幾具只剩人皮包裹的骷髏架子,窯姐們不知去向。倒是領頭的哈慫,喝醉了醉臥街頭逃過一劫,再不敢留在古城,不知所蹤。

第三件事情更是詭異,林家丫頭起夜如廁,覺得有什麽東西伸著黏糊糊的舌頭舔她屁股,嚇得跑回屋裏昏了過去。醒來後胡言亂語重復著同一句話:“茅廁裏有一只長著人臉的狗,叼著一顆女人腦袋。”

城南算命的半瞎子說,那幾個窯姐是狐仙變化人形,專吸男人精血渡劫,昨晚劈雷正是征兆。林家丫頭中了狐仙應劫的邪氣,出現臆想。

家裏人按照半瞎子教的法子,子夜時分趁著女兒熟睡,用縫衣針挑著紙錢燒成灰,拿了幾件女兒小時候常穿的小襖站在門口喊了三聲“回來吧”,把襖蓋在女兒身上,清早灌了一碗摻著紙灰的水,依然不見好轉。

一時間古城人心惶惶,過過了晌午就關門閉戶,連更夫都兩人結伴,請了符貼在額頭,喝了雄黃艾草酒祛陰氣才敢巡夜,乍一看倒像是兩只被茅山道士封符夜遊的僵屍。

“徐志,你說那幾個窯姐兒是不是狐仙?”張凱敲著梆子,總覺得身後有人往脖頸吹涼風,偏生不敢回頭看。

徐志灌了口酒,大著舌頭道:“二半夜別亂說話,當心招來不幹凈的東西。”

張凱縮縮脖子,再沒言語,敲著梆子有氣無力吆喝:“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三更時分,兩人走到古城西北角附近,蹲在墻角悶頭抽旱煙。徐志打了個激靈:“老張,那是什麽?”

張凱嚇得一哆嗦,順著徐志指的方向看去,隱約看到一個人半彎著腿,雙手垂過膝蓋,腰部長出一條毛蓬蓬的尾巴。張凱“啊”了一聲,這哪裏是個人,分明是只人狼!

人狼耳朵擺動,聽到了張凱的呼聲,冷森森地看著兩個更夫,嘴裏噴著霧氣,一步步走近。徐志和張凱哪還邁得動腿,縮在墻角篩糠似地哆嗦,梆子、更鑼掉到地上,“咣咣”直響。

人狼似乎受不了尖銳的金屬聲,轉身夾著尾巴躍進一戶院落。

徐志和張凱大口喘著粗氣,不約而同說道:“李……李巖峰,陰……陰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