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朝鑒寶

我們說過,唐朝時,就已經很流行鑒寶與收藏了。

在唐朝志怪筆記中,但凡涉及珍奇寶物時,往往會出現胡人的影子,他們所扮演的是見多識廣、懂行識寶的角色。

唐朝是開放的帝國,中外交流頻繁,長安匯集了來自各國的商人、留學生和遊客。胡人文化深深地在帝國的心臟留下烙印,並介入唐人的日常生活。李白在《少年行》中就有這樣的詩句:“落花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

其中,來唐朝做生意的胡人尤多,除了來自西域、中亞、西亞外,也有來自南亞和東南亞的。胡商主要雲集在長安、洛陽、揚州等重要城市。以長安為例,主要聚集在西市附近的坊區,如醴泉坊、延康坊、光德坊、崇化坊等。

很多胡商從事的是珍寶的收購生意,他們面對的,往往是持寶但不知道寶貝價值的唐朝人。而胡商慧眼識珠,往往出手闊綽,不惜以巨資購寶。

武則天時,西域蕃國向朝廷敬獻佛教毗婁博義天王的下頜骨和辟支佛的舌頭,同時送上珠子一顆。武則天很高興,派人將這佛家之寶懸於長安城樓,展示給百姓看。天王的下頜骨大如交椅,辟支佛的舌頭大如牛舌,那珠子則如拇指一般,呈淺青色,不怎麽起眼。

隨後把鏡頭對準長安西明寺。這是長安最大的寺院,面積占去所在延康坊的四分之一。有一天,寺裏舉辦了一個講經活動,在聽講座的人中有一名胡商,他似乎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盯著大殿上的金剛像。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了十多天。寺僧感到奇怪,把他拉到一邊,細問緣故。

胡商說:“金剛像額頭上的那枚珠子,我很感興趣,可以賣給我嗎?”

僧人說:“你要買這珠子?”

胡商說:“我出高價。”

僧人開口報價,說要一千貫錢。

胡商大笑:“才一千貫?”

僧人似乎覺得自己要低了,於是一路漲價,最後以十萬貫錢敲定。

胡商得到珠子後,迅速踏上西歸之路。西明寺僧人覺得此事蹊蹺,就稟報武則天,後者很吃驚,下令追捕胡商。正如我們所猜測的那樣,胡商所得是西域蕃國隨佛骨一起進獻的那顆本不起眼的青珠。當時,展示活動結束,武則天並未在意該珠,將其賜予西明寺。寺院僧人將該珠鑲嵌在金剛像的額頭上。

胡商被捕後,捕頭問:“珠子何在?天後追查!”

胡商:“沒在我身上啊。”

捕頭:“不講?”

胡商:“……已吞入腹中,不可得。”

捕頭:“那可以剖開你的肚子。”

胡商大驚,不得已,剖開大腿,取出珠子。

武則天親自審問了胡商:“你為何高價購買此珠,又不惜藏於腿中?”

胡商:“陛下不知,西域有青泥泊,裏面多珍寶,但由於泊中泥深,人不可得。但若將此珠投於泊中,淤泥就會變成清水,珍寶即可得。”

據說,清泥珠一直到玄宗時代還被收藏於大內府庫,後來丟失於天寶十四年的“安史之亂”。

對胡商來說,一旦得到寶物,往往以極端的方式去保護,一如青泥珠的故事。類似剖肉藏珠的故事還有一例:

一胡商在陜西扶風縣某小客棧外發現一塊看上去很普通的石頭,隨即判斷石中有奇珠,於是購買該石,開石後果得一顆珠子。胡商剖開腋下,將其塞入肉中。遺憾的是,跟清泥珠故事中的胡人一樣,他最終還是沒保住自己高價購來的寶貝。這便有點賭石的意味了。

胡商得到珍貴的徑寸珠後,航海歸國。船在海上欲沉,船主知是海神索寶,遍搜船上,無寶可尋。於是,想沉溺胡商祭海,胡商很害怕,只好剖開腋下,拿出寶珠,海神的巨手遂出現在海面,取珠而去。

在唐朝,與清泥珠並稱的還有清水珠。最初,得到它的是一個叫嚴生的人,他遊漢南峴山,發現一枚大小如彈丸的閃爍著黑光的珠子,“視之潔徹,若輕冰焉”。後嚴生遊長安,在春明門碰到一位胡人。

胡人說:“衣囊中有奇寶,求一見!”

嚴生就把黑珠掏出來展示。

胡人捧之大喜:“此天下之奇貨,願以三十萬為價!”

嚴生好奇:“這珠子有什麽妙用,值得你花那麽多錢買?”

胡人說:“我是西國人,此珠乃我國之寶,稱清水珠,放置濁水中,水立清見底。自丟失該珠後,我們那裏的井泉都變混濁了,國人也都得了病。我越海逾山來大唐,正為尋找該珠。”

胡商高價購寶,卻被武則天和海神扣下。不過,這並非最令人傷心的,更令人傷心的是,本來寶物即將到手,但只一個晚上的時間,就被不識寶的賣主給糟踐了。

近世有士人耕地得劍,磨洗詣市,有胡人求買,初還一千,累上至百貫,士人不可。胡隨至其家,愛玩不舍,遂至百萬。已克,明日持直取劍。會夜佳月,士人與其妻持劍共視,笑雲:“此亦何堪,至是貴價!”庭中有搗帛石,以劍指之,石即中斷。及明,胡載錢至,取劍視之,嘆曰:“劍光已盡,何得如此?”不復買。士人詰之,胡曰:“此是破山劍,唯可一用,吾欲持之以破寶山,今光芒頓盡,疑有所觸。”士人夫妻悔恨,向胡說其事,胡以十千買之而去。(《廣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