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960(四)

馬肅風看那孩子出生不過幾天,臉上紅調調的,不停得哭,馬肅風老光棍一個,哪裏懂得照顧孩子,把他急得也沒工夫再管。只想著救人要緊,這地方空氣不好,又是老墳窩子,蛇鼠蟲蟻之類的少不了,提著籃子就準備退出去,也不再去管別的。

臨行前匆匆一瞥,他的左前方有一處墓道,墓道上有兩扇石門,已經是半開的狀態。他尋思著先把孩子送出去再來,光著身子順著盜洞爬了出去……

再說李老二等馬肅風一走哪裏還敢出門,直躲在自己家裏拿著駁殼槍,門外的任何一點動靜都能讓他把心提到嗓子眼上,這會兒嘴裏只能嚷嚷著各路神仙菩薩甚至是馬克思保佑了。

院子的門“呼啦”一下開了,原本安靜低頭睡覺的那只大白鵝猛得醒了過來,脖子一甩沖著院子裏“嘎、嘎、嘎”的大叫起來,背上的翅膀不停的煽動著。只可惜一根繩子把它系在了門環上,那只老公鵝發了瘋似的拼命掙紮,身上的羽毛都被擼下來好多根。

院子裏一下來了那麽大動靜李老二豈會不知?要說他年輕的時候跟死人交道是沒少打,遇見稀奇古怪的事兒也不是沒有,但畢竟那是年輕氣盛,火氣旺。這後來被他老哥一嚇,年紀大了,人的膽子也就跟著小了回去。這人就跟小時候被嚇尿的狗長大了一定慫一樣,一旦被蛇咬過一口以後走在草叢裏看見繩子都會嚇一跳。

李老二這會兒嚇得就跟篩糠似得,雙手抱著腦袋恨不得就地挖個洞鉆進去,哪裏還敢伸頭去看?他只聽見院子裏頭還傳來一陣“乒乒乓乓”得破碎聲,想必是那些原本用來裝貢品的碗碟已經稀碎,李老二哆哆嗦嗦的朝著窗戶上瞥了一眼,只見一道黑影透過屋外的星光正映在那窗戶上不停搖晃。

他想著馬肅風跟他說的話,只要不出門,那東西絕對不會進來找麻煩,此刻,他的屋內所有能進來的口子都被貼上了符,就連煙囪都沒放過。屋外好端端的起了大風,吹得院子裏那顆歪脖子柳樹不停“沙沙”作響,那只大白鵝也叫得越來越亢奮。

風吹得那扇破窗戶“呼呼”得搖,就這窗戶那是用白紙糊的,這麽大的風禁不起多久折騰就能碎了,倒是那窗戶上貼的符依舊穩穩當當,絲毫不受風力的影響。這是馬肅風臨走前畫的,隨口吐了口唾沫貼上去的,竟然比用漿糊貼的窗戶紙牢固多了。

那風約莫持續了有四五分鐘,窗戶紙幾次都鼓了起來硬是沒破,突然那院子裏“轟”得燃起了火光,隔著窗戶看到外面一片火紅,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就在這時,屋外“哐當”一聲,大門再次被人踹開,馬肅風一手抱著孩子一手看著院子裏燒起的兩團大火,心裏有了八成底,這事基本已經辦妥。

原來他走的時候,給那兩個稻草人的懷裏各塞了一枚雞蛋,放在心口的位置。這雞蛋的外面又套著一根金絲的圓圈,有個活扣,就跟冬天裏獵人套狐狸的套差不多。這東西在他那可不是下狐狸的,而是下臟東西,這金絲叫做“鬼難跑”,這辦法據說是淩正陽發明的。

臟東西其實是無形無相的,就是一股氣,能入土能進洞,凡眼肉胎你看不見也摸不著。所以古今中外關於惡鬼、幽靈的傳說屢見不鮮,從正史到野史都有記載,但惟獨沒有誰抓到過一只幽靈拿來展出,這是因為它本就是沒有實質的東西。

淩正陽本是名門大派的徒弟,但生來喜歡走野路子,另辟蹊徑,他想了個法子。那就是用金線繞緊墨鬥盒裏,染黑後作為鎖臟東西的繩子。自古墨鬥克邪,又被稱為捆屍索,淩正陽就用這種線做套。

惡鬼兇,招招便想取人性命,掏心挖肺,他正是利用了這點。具體的法子是紮個草人,背上貼上活人的八字作為引子,再上一道借魂符,可以讓八字的人命魂出竅片刻附在草人上。魂魄出竅時間久了會有危險,短暫的頂多就是第二天覺得有些累,睡一覺就沒事了。

惡鬼本是邪念生,它要謀害人必定要尋活的,有了魂便有了人的氣味,這還不夠,他又想了個法子,去選那種已經受精被老母雞孵了好一陣子即將要破殼的蛋,也就是我們現在稱的“喜蛋”。

喜蛋裏頭是一只活雞,只是還尚未出殼而已,是會動的,把這個放在草人的胸口引那惡鬼誤以為是心肺,必定會伸手去掏。這時,鬼手便陷入了金絲線的套裏頭,才是真正的“鬼難逃”,此時外面再布下三清陣法,以借神力。

這個局,最關鍵的是那只鵝。鵝,尤其是公鵝均是異常兇猛的家畜,看家護院認主人,往往比狗還管用。鵝本事姿態優美,極像仙鶴一類的神鳥,可以用作接天神下凡的載體,它是可以看見人所看不見的臟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