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除夕夜的鬼聲

時間過的飛快,我已經有兩年沒有回老家過年了,眼看著事業有些起色,手頭也不那麽緊,我決定那年回家,胖子沒有親人自然是跟我一塊兒回去。

從廣州到杭州的綠皮火車要走四天三夜,雖然那時的春運還沒現在這麽誇張但也足以把人擠熟。拖著大包小包的行禮,再次回到洪村,洪村還是當年的那副模樣,但是我缺不再是那個懵懂的少年。

大金鏈子大金表,溜背頭用摩絲打的噌光發亮,黑皮鞋單扣西服,V領羊毛衫裏面是白襯衫,還系著紅領帶,手上夾著公文包。這造型幾乎就是上個世紀初老板們的標配行頭,在那個年代,我倆的出現是紮眼的,也是耀眼的!

一時間,老夏家的小憶在外面發了財的消息傳的到處都是,我呢,也跟著悶呵,當然我不會告訴他們我就是個收破爛的,用一句時髦的話就足以唬住他們:資源循環開發!

按照我們那的規矩,農歷除夕這一天是要去上墳的,上墳的時間又選擇是早上。一大早要準備三葷三素,紙錢元寶,香燭鞭炮。到了墳頭,告訴已經離去的親人,過年了,來看您來了,好吃好喝的伺候,紙錢燒了磕了頭再點鞭炮,這就是給死人過年。

那一年有些特殊,我不僅早上去上墳,還得晚上也去上一次,這是為什麽呢?

在洪村還有個規矩,這個規矩在浙西北一帶,包括中國的很多地方都有,那就叫做:燒清香!

啥叫燒清香?古人入土後的第一個除夕夜,家人親戚,尤其是晚輩必須得在晚上十二點,也就是尋常說的“歲點”去墳上燒紙錢上香,這注香就叫做“清香”!

燒清香是個很隆重的習俗,我南下廣州後的第三年,老家的舅姥爺過世了,當時信息傳遞都很不方便,我接到消息已經是很久之後了,所以也就沒趕上送他一程。

我這舅姥爺其實跟我家關系很一般,平時往來不算頻繁,以前爺爺還在的時候經常串門,爺爺走後也就來往的少了。我記得小時候他給我買過蘋果,紅富士,那會兒真正屬於奢侈品級的零食。

那年除夕夜下大雪,聽我父親那麽一說,我就尋思著要不這晚上燒清香的事兒就讓我去得了。我父親因為那幾年受的罪,關節炎老厲害,禁不住凍,反正燒那玩意也就走個過場,人到露個臉就行,畢竟說起來還都是親戚。

父親倒是也沒意見,就說了,那地兒不太好走,挺高挺孤僻的一山坳裏。

我去,胖子自然也想跟著去,讓他留在家裏跟我爸媽看趙忠祥他也沒勁兒。燒清香這習俗有個規矩:死者家的子女必須要在客人到墳山之前先到,得跪著迎接每一位給死者燒香的賓客,以示自家的禮德。

這舅姥爺家有一子兩女,都已經成家立業,我得管他們喊舅舅和姨娘,也是小時候有接觸過,現在大概都忘記啥模樣了。他們村離我們村有十幾裏地,我和胖子選擇步行,不過那會兒也沒閑著,到處作弄人,兜裏揣著一堆拆散的電光炮,一路走一路炸。往人家院子裏,牲口圈裏,甚至是廁所的糞坑裏,聽到別人的叫罵就跑,倆人傻樂呵的也就走得快了。

我們是十點鐘出的門,快要十二點到的他們家,家裏只有舅姥姥和倆小毛孩在一塊兒。我自報了家門說是洪村老夏家的,對方見來人了也客氣,拿出瓜果盤子,遞了煙就開始哭哭啼啼,說是這舅姥爺走的時候如何的淒慘,如何的丟下她一人。

也是,走之前我倒是聽我媽說過,這舅姥爺是在糞坑裏淹死的。

過去農村裏家家戶戶都有個糞坑,這些糞便會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發酵後被當做肥料撒進田地裏。過去人口多,牲畜也多,但是肥料卻很稀缺,所以糞坑多數修的很深,我這舅姥爺當時據說是擡糞的時候栽下去的,都沒撲騰就直接沒過了頭頂,最後還是他兒媳婦上茅坑的時候看見下面有個人露著臉在瞧她屁股,大喊了一聲:“來人啊,抓流氓啦!”

其實喊完她就覺得不對勁了,哪不對勁?一是誰會把自己泡在糞坑裏就為了偷窺自己的屁股?二是那人好眼熟……

撈上來的時候我那舅姥爺已經斷了氣,被人丟到河裏去沖了好久才給擡起來入殮,想想也的確是夠慘的。我和胖子也沒多坐,想到也確實聽不容易的,就給那舅姥姥封了個拜年紅包,她連說不要,我給丟在桌子上就走了。

臨走前,我瞧了一眼那掛在堂屋裏的遺像,老頭的臉上總是有一股子說不出的感覺,沒想到這感覺還不光我一人有。出去的路上胖子嘴裏就嘀咕了一句:“小憶,你那舅姥爺的遺像真有點駭人,要這麽個玩意掛在屋子裏我晚上是不敢住的。”

我心裏雖然也有點疑問,但是嘴上還是說道:“得了吧,就您那陽氣盛的就算有鬼也得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