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茅草灣

死的這個人姓高,名城,說起來這人我還真認識,因為他的女兒是我小學同學。

高城和我父親年紀相仿,和其他農村人一樣,上山下山,田裏地裏,他家住在茅草灣山腳,大門就對著公路,來來往往的時候免不了和其他人打招呼,所以他在那一帶的認知度很高。

高城撞邪是兩天前的事兒,也就是我和查文斌從甘肅回來的路上。那會兒的農村都用菜籽油,自己種的油菜籽收割了後送到油坊裏壓榨,那是真叫一個香,現在的食用油和它比簡直是垃圾,高城就是打油的回來的路上出的事。

油坊在鎮上,周邊十來個村子都得去那裏榨油,把自家收貨的菜籽賣給油坊,油坊老板會給你油票,一百斤菜籽折合四十斤油,啥時候要,啥時候憑票去打。高城白天和要下地幹活,正是準備春耕的時節,打油的事就放到了晚上。

農村裏的公路,那時候還是土路,沒有路燈,順著茅草灣往下兩公裏內是沒有農戶的,道路兩邊都是水桶粗細的板栗樹,小時候我們也去那邊撿過栗子。

高城是吃了晚飯走的,傍晚五點多鐘的光景,天還沒大黑,從他家去油坊來回有二十裏路,騎車得一個小時。走的時候帶了兩個塑料壺,一個壺可以打十斤油,兜裏有油票,身上帶著一盞手電。

油坊的老板說他打了油是立刻回去的,按照時間算,他到家附近應該是七點左右,可他實際回到家已經是第二天淩晨。

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唯一的線索是一個獵人的口述。

茅草灣後山山高林密,是當時比較理想的狩獵地點,常有野豬麂子出沒。當時這獵人是聽到傍晚麂子在叫才決定上的山,在我們那有一個說法,麂子傍晚叫就會死人,有點和老鴰叫報喪的意義差不多。

獵人是八點多的上的山,順著山間一條小水溝走,在半山腰一堵茅草的位置看見草裏有動靜,起初以為是獵物,舉槍要打才看見是個人,那人便是高城。

這倆人是認識的,但沒什麽交情,大晚上的在這地方相遇本就是偶然那自然也會打招呼,先開口的是獵人。

“你咋這兒呢?差點把你當豬子給打了,好險。”

高城沒有回話,隔著三四米的路沖著獵人咧嘴笑了一下,他笑得格外邪乎。

“就跟戲班子裏小醜笑的那樣,整個臉都扭曲了。”獵人對查文斌說道:“我當時還嚇了一跳,心想他這人怎麽看著有些滲人,後來我就又喊了他一聲。”

“幹啥呢?這大晚上的往上爬,你有亮不?”獵人見高城手裏拿著兩個油壺,並無其它東西,既不是來打獵的也不像是剛做完農活,而且還沒個照亮的。

“看得見。”高城的回答聲音很細,還很尖。

“現在想想他聲音是有點不對頭,跟女人家似得,都怪我當時沒注意。”那獵人繼續說道:“我當時很奇怪,這天這麽黑,這家夥是怎麽摸上來的,我以為他要下山,沒想到他個我這個照面過後就繼續往林子裏走了。”

“你沒跟上去?”我問道。

獵人說道:“沒,打麂子不能人多,那玩意驚的很,他往那頭走,我只好換個方向,但是他走的那條路的確是傍晚麂子叫的方向。”

這是當晚唯一的線索,再然後就是第二天淩晨院子裏的高城身上披著一條紅色絲綢的棉被,這條棉被就是人死後下葬時蓋在屍體上的,俗稱:紅斂被!

因為他女兒和我是同學,所以答應劉老大去看看,高家的人正哭得死去活來,躺在門板上還沒入棺發喪的高城已經穿好了壽衣老鞋,臉上正蓋著三層黃表紙。高家管事的是高城的哥哥,家中頂梁柱一下子就沒了,剩下的娘倆兒完全沒了主張,因為高城死的時候斷氣是在院子裏,身上那床紅斂被更是紮眼,大家都說他是中邪了。

而被嚇死的人最大的表象就是雙眼無神,大小便失禁,嘴唇哆嗦說不清話,懼怕一切,這些都是高城臨死前都有的。他被家人發現後擡進屋子不到一刻鐘就咽了氣,期間說不出一句話,上下嘴唇都抖成了篩子。

後來高城的哥哥就請了劉老大來主持喪事,因為死的不明不白的,要他給算算。這劉老大是半桶水不假,也還懂點皮毛,一算這是撞大邪了,自己怕是搞不定,弄不好還會引火上身,這才拉來查文斌試一試。

我那同學叫做高彩鳳,正在門口給來賓磕頭,好些年不見倒也還能一眼認出,我和她道了來意,她家人只說憑大伯做主就行。互相打了個招呼,其實外面的人早就在議論了,一大半人是看劉老大來了跟著來看熱鬧的。

農村裏把歲數低於六十,也就是不滿一個甲子的人死去是視為不吉利的,是枉死的,多半有兇煞之說,這種場合大人都會告誡小孩少來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