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傻子

高漆匠刷了一輩子的油漆,臨到末了卻沒分清茶水和汽油的味道,有人說他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灌了汽油還抽煙,不管怎麽樣,悲劇終究還是發生了。

汽油燒壞了他的口腔,燒壞了他的食道,呼吸器官也受到了極大的損害。如果不是他的媳婦晚上去找他,剩下的那半條命應該是撿不回來了,也有人說不如不撿回來算了,他那樣還是死了痛快。

這話雖然難聽卻也不假,高漆匠基本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不能講話,眼睛視力也受到了損傷,因為呼吸道受損嚴重,所以幾乎不能出門,只能依靠氧氣和粥來維持生命。更加蹊蹺的是,後來他們去查看過,那面由高漆匠負責修繕的墻整面都給熏黑了,就好像是有人把汽油潑上去用火點了一般,整面墻壁都是焦糊糊的,查文斌怎麽也沒想到後來竟然會發展成那樣。

在大多數的眼裏,稷王廟成了不詳的預兆,工人們開始不願意再去上工,原來積極想牽頭辦事乘機撈點好處的人也開始緊閉了嘴巴。一夜之間,一條半的人命讓稷王廟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兇廟,晚上膽子小的已經不敢從那條進村的必經之路通過了,膽子大的也會下意識的加快腳步匆匆小跑,誰都覺得那座曾經經歷了百年風雨飄搖的老廟有些礙眼。

稷王廟是兩個村交叉口的必經之地,原本洪村搶到了這塊屬於自己的“風水祠堂”,可沒想到現在卻成了燙手山芋。這下倒是隔壁村不幹了,他們以這座廟晦氣為由,堅決要求拆除,一時間,稷王廟現在竟然變得尷尬無比。

“廟是不會有錯的,”查文斌道:“它本來就是供奉神靈的地方怎麽會有錯呢?錯的恐怕另有緣由,它的位置地處兩條河兩座山的交叉口,是鎮守兩座村莊的玄關處,那個地方我建議拆可以,但是需要重修,可以修一座塔。”

“修塔?”村委會的人立刻開始在下面議論紛紛了,他們今天把查文斌請來原本是想討論一下拆廟的事情,沒想到竟然還要繼續搞建設。

老支書道:“文斌啊,你也是我們村的老熟人了,這修塔不是個小工程,我們村偏僻,沒有什麽集體經濟,老百姓手上也不寬裕,沒那個能力啊。我們是打算拆了的,又怕有些老古董有意見,說什麽會破壞風水。”

“再等等吧,”查文斌起身道:“或許也不用拆,反正先停工一陣子。”留下那些繼續嘰嘰喳喳講個不停的委員們,查文斌自顧自的先走了。

候老師家的葬禮已經到了第二天,來往的賓客絡繹不絕,聽說他的小兒子昨天就接到電報了要從美國飛回來奔喪。白天的這種場合查文斌是不會去湊熱鬧的,他僅僅以一個晚輩的名義的去送了個份子錢,那些唱詩班的讓他聽得頭疼。

回到稷王廟,昨夜的大火徹底澆滅了這座古刹給人最後的希望,輕輕推開大門,歲月的斑駁隨處可見。那地上是大方塊的青磚,磚面上雕刻著蓮花似得紋路,即使過去了這麽多年,它們依舊保持著原本的整齊和光顧。廟內的視線是比較昏暗的,墻角邊堆放著準備修繕的材料,蛛網和稻草還有那些新上的壁畫形成了劇烈的反差。

用手輕輕觸摸那焦黑的墻壁,那一點綠色是再也找不到了,不知道怎的,查文斌從指尖忽然覺得傳來了一陣冰涼,這涼意讓他冷不丁的收回自己的手指。

“怎麽,就那麽不願意見人嘛?”他孤獨的對著那墻壁說道:“同樣一件事在一個地方發生了兩次,你怎麽要我相信這真的是個意外呢?”顯然,冰冷的墻壁並不會給他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

來回踱步在這空蕩蕩的稷王廟裏,或許曾經這裏也有幾個仆從侍奉著香火,人們舉著新收的稻谷和剛剛釀出的美酒祭司他們的神靈,如今再也不會有那般的場景了。查文斌閉上眼,他想感受,感受曾經這裏的香火是何等的鼎盛,只可惜任憑他如何的努力,鼻子裏傳來的就只有那昏暗的黴味兒和刺鼻的汽油。

“或許這裏曾經有過什麽故事呢?”他自言自語道:“那抹綠,你讓我有些驚艷到了,終有一天我會讓你現出原形!”輕輕的,那扇大門被合上,裏面似乎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死死盯著剛剛離去的那個年輕人……

洪村有個傻子,其實他很可憐,原本傻子並不傻,四五歲的時候感冒得了一場高燒,父母因為忙著農活,那會兒子女又多實在顧不上,等燒到不行送到外面醫院裏搶救回來的時候人就傻了。醫生說是燒壞了腦子,他全年只穿一件棉襖,夏天是那個,冬天也是那個,這個傻子不害人,整天笑呵呵的力氣還特大,一頓飯能吃五碗。說他傻他也不是全傻,能幫著家裏幹重活,二三百斤的木頭杠肩膀上坡都不帶喘氣,平時沒活兒的時候他就喜歡順著路來來回回的走,有人說他才是最熟悉洪村的人,每天得溜達上四五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