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舌頭

這喪事呢,頭一晚也叫做幫忙場,主要是負責搭建靈台,確定一下各自的任務,跑堂的,買菜的,洗菜的,做飯的,廚房的,送信的,現場指揮的,總之一下子要應付幾百賓客,這全都靠年復一年大家自發形成的規矩。一般而言,過了七點鐘大部分人就都散場了,因為侯夫人,所以這靈堂布置的也很簡單,沒有香燭,沒有紙錢,只有一些花圈。

查文斌到的時候,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靈堂裏幾個手臂纏著黑紗的都是侄子輩的,還有學校的一個領導。這兒子不在家,當然女婿就能做主了,見是查文斌給領回來了,大家都還有一些詫異,不過查文斌只露了一手就讓這些人徹底打消了疑慮。

此時的侯老師已經換好了一身壽衣平躺在門板上,身上蓋著一層薄絲輩,衣服的領子特地被豎起來遮擋那勒痕,之前他侄女用遮瑕的粉給抹了一下,好賴不那麽明顯。

他的嘴巴還是微微張開的,即使已經把舌頭往裏面塞了,可還是有一小截頂在嘴唇上,只要嘴巴一下子不閉,那舌頭就會往外伸出。眼珠子瞪得就跟個銅鈴似得,睜得老大,這在場的雖說都是親戚,可私底下都說侯老師的死相有些讓人害怕。

查文斌過去後,用手輕輕在他眼睛上抹了一把,口中說道:“侯老師啊,這塵歸塵,土歸土,及盡繁華,不過一掬細沙;這天上天,人上人,待結碩果,已是滿臉皺紋,不管因為是啥,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若有不舍,但凡可以委托晚輩,就先把眼睛給閉上吧。”

坐在一旁的人都把脖子伸得長長的,大家都想看看這道士嘰裏咕嚕一通後到底有用沒用,當查文斌的手離開的那一刻,果然,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頓時,那些守陵的人一個個都開始竊竊私語,紛紛討論著這其中的古怪來。

這時其中一個親戚起身道:“查先生,您這麽有本事,我姨夫他那嘴巴老合不上,我們一給合上不一會兒就自己張開了,他那舌頭就往外突,您能不能給想個法子?”

查文斌道:“你去找個雞蛋,要半生的,去掉殼塞進他嘴裏,什麽時候等雞蛋咽下去了,他嘴巴自然就閉上了。”

那人結結巴巴道:“死人還能吃雞蛋呢?真能咽下去?”

“你試試就知道了。”“我不敢,小姐夫要不你來?”

候老師的女婿貼著查文斌的耳朵小聲道:“有沒有發現什麽?”

“瞧不出,這裏人太多,你要不把他們先請出去,我想一個人單獨和侯老師呆一會兒。”

借口讓查文斌給侯老師用雞蛋,所有人都陸續退了出去,他們猜測那個過程一定是令人恐怖的,這些後輩來坐靈堂本也就是迫不得已,巴不得早點回家呢。按規矩,他們可是一直要守到十二點才能走的。

屋內頓時只剩下查文斌和候女婿兩人了,大門也被緩緩的合上,這空氣驟而就開始變得陰冷,查文斌瞧了一眼這裏的布置,除了四周墻壁上幾幅國畫外,最中間的位置還有一副基督耶穌的受難圖。對著那幅圖,查文斌讓侯老師女婿找了一副簾子給遮擋了起來,這也是出於對宗教信仰的一種尊重。

“我也需要出去嘛?”其實從他的臉上,查文斌讀出了一抹緊張,雖說這躺著的是他嶽父,可終究是有些滲人的。

“出去吧,院子裏坐著等我就行。”

東西都是查文斌自帶的,先給點上了一盞長明燈,這長明燈要放在死者的頭部正下方,據說這樣才可以在黃泉路上照的亮。他要的雞蛋已經拿來了,查文斌輕聲說了一句:“得罪了。”然後便用雙指夾著侯老師的腮部輕輕一捏,這時他的嘴巴便就張開了。

通常上吊死亡的人,大腦已經死亡,支配舌體肌肉和骨骼肌的控制中樞也就失去控制了。此時舌體內的肌肉表現為軟弱的松弛狀態。加之頜部受勒,口腔張開,舌就自然受重力影響滑出體外,所以民間一般描述吊死鬼的時候通常都是配上一條長舌頭伸出在外,不過也沒有那麽誇張。

把雞蛋輕輕塞進侯老師的嘴裏,然後用手拖住下巴往上一擡,接著用手指透過頸部的肌肉往下做順捋的動作,不多久,咽喉處微微一抖,那雞蛋便是下去了,有了這個吞咽的動作,舌頭自然就往回收,也就不會再那麽容易往外伸出了。

現在的侯老師除了面色難看之外和睡著了沒什麽區別,查文斌拿出辟邪鈴,點了一根清香插在枕著頭部的門板縫隙裏。輕輕搖了一下鈴鐺,清脆的聲音頓時在這屋內響起,手指迅速的順著升起的香霧切了三下,這叫斷魂。

此斷和“斷案”的斷是同一個意思,這炷香應該是侯老師死後的第一炷,頭香被人為是代表著死者的靈魂升天的動作,查文斌的三指斷下就是去看一看他的三魂是否已經入土。若是有一魂還在的話,其中一段會出現短暫停留不散開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