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唐人逸事:最憶是長安(第4/4頁)

  大唐第一國手

下面這則軼聞說的是大唐圍棋第一國手與日本圍棋第一高手比拼的故事。唐宣宗大中二年春,日本王子來到長安朝拜,獻上東瀛寶物、音樂。宣宗皇帝為之設百戲、宴會,以禮相待。日本王子最善下圍棋,此番初來長安,朝拜之余,提出要跟大唐國手比試棋藝。宣宗皇帝命令皇家棋手顧師言出陣。日本王子拿出一套精美無比的棋具,說:“我們日本國之東三萬裏遠的大海上,有一島名叫集真,那裏有座凝霞台,台上有個手談池,池中特產一種冷暖玉棋子。該棋子不用加工,而自然有黑、白兩色,摸上去冬暖夏涼,故而稱之為冷暖玉。此外,島上還產一種叫如楸玉的樹,與楸樹相仿。稍加雕琢,制成棋盤,光潔如鏡。”日本王子炫耀完自家的棋子和棋盤,遂與顧師言圍棋。顧師言被認為是晚唐圍棋第一高手,可比盛唐時的國手王積薪。在此之前,他在與另一位圍棋高手閻景實的一次征霸賽中險勝,奪得皇帝所賜的“蓋金花碗”,確立了大唐第一高手的地位。但此次與日本王子的對弈,讓顧師言吃驚不小。因為他下到第三十三手,還未將其制服。作為大唐皇家棋師,顧師言擔心下得不好會有辱國家尊嚴,因此十分緊張,捏棋子的手也冒出汗,每走一步需要思考良久。直到最後他拿出絕招“鎮神頭”,才壓制住日本王子的咄咄勢頭,控制住了局面,使日本王子瞪目縮臂,凝視棋局,最終推枰認輸。日本王子問身邊的唐朝官員:“顧先生在大唐圍棋國手中排第幾?”唐朝官員撒了個謊,說:“第三名而已。”日本王子說:“我能見見第一國手嗎?”唐朝官員笑:“不太好吧!假如王子戰勝了第三名,才有機會見到第二名;假如戰勝了第二名,才可能見到第一名。現在,你連大唐排名第三名的棋手也沒贏,就想見第一棋手,可能嗎?”日本王子不語,繼而唏噓道:“我國圍棋之冠,竟不及唐朝第三。”顧師言的“三十三手鎮神頭圖”成為當時圍棋界最珍藏的棋譜。當然,現在早已經失傳了。這次比拼中,顧師言雖最終有驚無險地獲得勝利,但過程卻很緊張。值得注意的一個細節是,唐朝的那位官員對日本王子說了謊。這本不是盛唐風範!以此而觀,這個偉大的王朝確實日薄西山,喪失了自信。或者這樣說,若不是派出顧師言,日本王子取勝中國棋手也不是沒可能。事實上,大約在唐玄宗開元年間,圍棋才正式傳入日本。百年之中,日本棋藝便精進如此。日本對圍棋的學習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對唐朝其他文化和制度的吸收了。大中中,日本國王子來朝,獻寶器、音樂,上設百戲、珍饌以禮焉。王子善圍棋,上敕顧師言待詔為對手。王子出楸玉局、冷暖玉棋子,雲:“本國之東三萬裏,有集真島,島上有凝霞台,台上有手談池,池中生玉棋子,不由制度,自然黑白分焉,冬溫夏冷,故謂之冷暖玉。又產如楸玉,狀類楸木,琢之為局,光潔可鑒。”及師言與之敵手,至三十三下,勝負未決,師言懼辱君命,而汗手凝思,方敢落指,則謂之“鎮神頭”,乃是解兩征勢也。王子瞪目縮臂,已伏不勝,回語鴻臚曰:“待詔第幾手耶?”鴻臚詭對曰:“第三。”師言實第一國手矣。王子曰:“願見第一。”曰:“王子勝第三,得見第二,勝第二,得見第一。今欲躁見第一,其可得乎?”王子掩局而籲曰:“小國之一,不如大國之三,信矣。”今好事者尚有《顧師言三十三鎮神頭圖》。(《杜陽雜編》)按故事中所說,此次中日兩國圍棋巔峰之戰發生在唐宣宗大中年間。但來自日本方面的確切史料證明,大中年間並無遣唐使入長安。而是在唐懿宗鹹通三年,被廢黜的日本王子高嶽親王曾來到長安學習,尋求佛法真諦。當時唐懿宗下詔,命長安青龍寺高僧法全接待高嶽親王。二人在交流時辯禪論經。法全終不能令高嶽親王心悅誠服。三年後,高嶽親王離開長安。有人說高嶽親王回日本了,也有人說他為了取得佛法真諦,渡海西去印度了。也就是說,晚唐時代,大唐文化雖然對日本依舊有著吸引力,但卻遠不如從前了。

  曲江故事

大唐長安,四野勝境皆在曲江。曲江在秦朝時喚作隑洲。唐玄宗之前,這裏並未得到開發。進入開元年間後,這裏才被疏鑿建設,漸漸成為大唐首都長安的第一風景區。當時,在曲江江畔之南有紫雲樓、芙蓉苑,以西有杏園、慈恩寺。這裏綠草如茵,花樹繁盛,煙水明媚。長安的士人和庶民,每至閑暇,都會來這裏遊賞,皇帝也不例外。所以,在當時,老百姓要想見到皇帝和後妃,去曲江是最好的選擇。曲江宴在當時最負盛名。三月初三上巳節,唐朝皇帝會賜宴主要大臣,比如宰相、翰林學士等。此日往往傾動整座長安城,蔚為盛觀。這種習慣從玄宗時代一直延續到晚唐。此外,每年的新科進士,最愛遊的也是曲江。中榜之日,他們往往在這裏聚會狂歡。在當時,有關曲江的生活內容,數不勝數,現集錄如下:長安俠少,每至春時,結朋聯黨,各置矮馬,飾以錦韉金鞍,並轡於花樹下往來,使仆從執酒皿而隨之,遇好囿時駐馬而飲。(《雲仙散錄》)學士許慎選,放曠不拘小節,多與親友結宴於花圃中,未嘗具帷幄,設坐具,使童仆輩聚落花鋪於坐下。慎選曰:“吾自有花裀,何消坐具。”(《雲仙散錄》)長安貴家子弟每至春時,遊宴供帳於園圃中,隨行載以油幕,或遇陰雨以幕覆之,盡歡而歸。(《雲仙散錄》)長安士女於春時鬥花戴插,以奇花多者為勝。皆用千金市名花,植於庭苑中,以備春時之鬥也。(《雲仙散錄》)長安士女遊春野步,遇名花則設席藉草,以紅裙遞相插掛,以為宴幄。其奢逸如此也。(《雲仙散錄》)都人士女,每至正月半後,各乘車跨馬,供帳於園圃,或郊野中,為探春之宴。(《雲仙散錄》)長安進士鄭愚、劉參、郭保衡、王沖、張道隱等十數輩,不拘禮節,旁若無人。每春時選妖妓三五人,乘小犢車,詣名園曲沼,藉草裸形,去其巾帽,叫笑喧呼,自謂之“顛飲”。(《雲仙散錄》)曲江貴家遊賞,則剪百花,裝成獅子相送遺。獅子有小連環,欲送則以蜀錦流蘇牽之,唱曰:“春光且莫去,留與醉人看。”(《曲江春宴錄》)霍定與友生遊曲江,以千金募人竊貴侯亭榭中蘭花,插帽兼自持,往綺羅叢中賣之。士女爭買,拋擲金錢。又各以錐刺藕孔,中者,罰巨觥;不中者,得美饌。(《曲江春宴錄》)下面的故事,也發生在中唐時代的曲江:曲江池,本秦時隑洲。唐開元中,疏鑿為勝境,南即紫雲樓芙蓉苑,西即杏園、慈恩寺,花卉環周,煙水明媚,都人遊賞。盛於中和上巳節,即賜宴臣僚,會於山亭,賜太常教坊樂。池備彩舟,唯宰相、三使、北省官翰林學士登焉。傾動皇州,以為盛觀。裴休廉察宣城,未離京,值曲江池荷花盛發,同省閣名士遊賞。自慈恩寺,各屏左右,隨以小仆,步至紫雲樓,見數人坐於水濱,裴與朝士憩其旁。中有黃衣半酣,軒昂自若,指諸人笑語輕脫。裴意稍不平,揖而問之:“吾賢所任何官?”率爾對曰:“喏,郎不敢,新授宣州廣德令。”反問裴曰:“押衙所任何職?”裴效之曰:“喏,郎不敢,新授宣州觀察使。”於是狼狽而走,同座亦皆奔散。朝士撫掌大笑。不數日,布於京華。後於銓司訪之,雲:“有廣德令請換羅江矣。”宣皇在藩邸聞是說,與諸王每為戲談。其後龍飛,裴入相。因書麻制,回謂樞近曰:“喏,郎不敢,新授中書門下平章事矣。”(《劇談錄》)大臣裴休在宣宗時代為宰相,也是唐朝乃至中國歷史上最為推崇佛教的一個宰相。他未任宰相前,一度被任命為觀察使,出使宣城。離長安前,正值曲江池荷花盛開,他與同事先遊慈恩寺,後打發走侍衛,只帶了小仆,步至紫雲樓。樓下江畔,有幾位士人藉草飲酒。裴休與同行的幾位朝士休憩在他們身邊。那夥人中,有個身著黃衣的,似乎已喝多了,顯得很輕狂,面對裴休等人,不時來幾句挑釁之詞。裴休意氣難平,上前拜而問之:“您做什麽官?”“喏,不好意思,我剛剛被授予宣州廣德縣令!”黃衣人隨後反問裴休,“你呢?”裴休學他道:“喏,不好意思,我剛剛被授予宣州觀察使。”呵呵,裴休正是黃衣人上級。黃衣人酒頓時醒了,與同伴狼狽奔散。與裴休同來的朝士撫掌大笑。有意思的在後面。幾天後,傳出一個消息:有廣德縣令,上書希望朝廷改授自己為四川羅江縣令。當時,唐宣宗還未當皇帝,聽說這一段子後,每每說與其他親王聽。後來,宣宗即帝位,以裴休為宰相。裴休正起草詔書,想起往事,回過頭對樞密使也說了句:“喏,不好意思,我剛剛被授予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