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死人不會下棋

叠戈盯著那兩個在他會客廳裏下棋的男人:一老一少。他倆都已經死了,不過至少他們穿著衣服。

他又喝了一大口白蘭地。

那個年長的男人肯定是弗朗索瓦·福盧格。他的法式排扣馬甲是50年前流行的樣式,還戴著他標志性的金絲眼鏡——這從來沒流行過。他皺著眉頭,明顯對面前的棋局感到不滿——雖然棋子已經被鎖在了箱子裏。是的,這毫無疑問就是福盧格。那個年輕人看起來也很眼熟,但叠戈並不知道他是誰。他雖然穿著法國風格的衣服,但明顯是個西班牙人。年輕人似乎在象棋上完勝福盧格。

叠戈剛剛看到他們的時候,差點兒嚇得奪路而逃。但他的馬車已經毀了,外面又大雨傾盆,路上泥濘寸步難行,而自從1794年那場大火之後,皇家大街之外就再沒修過木板人行道了。他成了被囚禁在自己房子裏的囚徒——自己這棟被詛咒的房子。

叠戈筋疲力盡,情緒已經到崩潰邊緣……或許已經有點發瘋了。隨之而來的就是對這兩個男人強烈又讓人沮喪的憤怒——居然有更多放肆的陌生人入侵了他家!但之後他看清了他們在幹什麽,一股寒氣從心中升起。他們在下棋,而棋子本該是鎖在櫃子裏的。他們根本不是活人。那一刻,叠戈意識到這是福盧格的幻象回來重新度過——或者重演一遍——他被毀掉的人生。叠戈再也受不了這些荒唐事了,他這一生都致力於掌權、控制,但是僅僅幾天,這一切都被一些荒唐的幻象給毀了。

但是,在認出那個男人是他那個政治鬥爭失敗的前輩之後,叠戈的好奇心還是占了上風。看著面前這個詭異的場景,就好像在讀那個亡魂日記的增補版——只不過這次是在眼前上演的。最開始他只是躲在黑暗的走廊裏偷看,像個聽壁角的仆人一樣,但是幾口白蘭地下肚之後,他已經堂而皇之地坐到了他們旁邊,好像是他們的至交好友一樣。

“啊哈!”叠戈打了個響指大聲叫道,“胡安!”

福盧格最後一篇日記曾提到他想跟他一位深諳政治的朋友下棋,那個人就叫胡安。那時他沒能把一切線索聯系起來,但他現在終於明白了,福盧格提到的那個胡安不是別人,正是胡安·文圖拉·莫拉萊斯!叠戈的宿敵!他從小就以棋藝精湛和精通法國殖民地的政治格局而聞名。

叠戈仔細打量著這個瘦高的年輕人,試圖在他身上找到自己熟悉的莫拉萊斯的影子。真實的莫拉萊斯比他還要大十來歲,但面前的這個幻象卻還是個小夥子!叠戈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了,甚至沒有去看他精妙的棋藝。等等,但是莫拉萊斯還活著啊……他的“鬼魂”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叠戈啜飲著酒,思索著。

這時迷人的莫莉溜進了房間,她穿著一件透明的絲綢睡袍。透過袍子,她美妙胴體的所有細節都一覽無余——從她淡淡的乳暈,到小腹美麗的三角地帶。叠戈立刻注意到這次她的胸口明顯有呼吸的起伏。

叠戈陶醉於欣賞她的優雅和美麗。年輕的胡安馬上放下棋子,目不轉睛盯著她看,毫不掩飾他的愛慕。考慮到他當時的年齡,這種直接而放肆的反應是可以理解的。但叠戈又刻薄地想到,他跟哈瑞斯其實是一路貨色。

而福盧格則煞費苦心地故意對她視而不見。莫莉向前傾著身子,用秀美的指尖輕撫他的胸膛。他卻粗魯地拂開她的手。她的胸部誘人地在他面前晃動,接著她擠進他的雙腿之間,跪坐在椅子上。她在他耳邊低語,間或用舌頭舔舐逗弄他的耳朵。雖然她的行為有著令人難以抗拒的誘惑力,但叠戈依然盯著胡安。這個年輕人帶著些害怕向後靠在椅背上,看著莫莉美麗絕倫的背影,不住地咽口水。叠戈笑了。

“別這樣,莫莉。”福盧格抱怨著,把她的手拍開,又推了推自己的眼鏡,“你沒看到我正忙著麽。”

“忙到沒時間跟我共度最後一晚麽?”她懇求著,聲音絲綢般柔滑。她撩開睡袍,露出一側的香肩和乳房。雖然這個動作可以說沒什麽用,但毫無疑問充滿致命的誘惑。胡安的眼睛牢牢鎖在她身上。她輕輕把福盧格的臉轉向自己。

“交易已經定了,”福盧格好像下定決心了,突然說道,“我明天就要簽字了。”

莫莉漂亮的臉蛋生氣地皺起來。她挑釁似的抓住睡袍,把它拽過頭頂脫了下來。這一瞬間,她赤身裸體,而睡袍舉在頭頂。在場的三個男人——活著的和死去的——全都著魔般沉醉於這讓人神魂顛倒的一刻。然後她把睡衣甩向了棋盤,棋子嘩啦啦掉在地上。胡安低聲牢騷了一句,是因為同情莫莉,還是可惜自己的棋局?叠戈無從得知。

“我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弗朗索瓦。”她咒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