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五先生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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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不乏大善人,也不少大惡人。其實還有更多的人介於兩者之間——不敢去做壞事,但又不願去做好事的人。這些人大概處於這種心態——雖然我舍不得在金錢或者其他方面幫助別人,但也不曾因為這些害過別人,我不求別人回報什麽,但是至少不會有惡報。”湖南同學作了一個簡單的開頭說明,又開始了他的詭異故事……

爺爺抱病去參加了老人的葬禮。那次我剛好放假回來,隨同爺爺一起去了。

在老頭子的葬禮上,爺爺的眼睛裏流露出少有的落寞。

我知道爺爺心裏難過,難過不僅僅是因為老頭子的死。在葬禮的酒席上,爺爺沉默寡言,喝的酒也很少。吃飯吃到半途,爺爺卻從兜裏摸出一根煙來放到嘴上就要點燃。

他劃燃火柴的時候,我聽到了火柴棍與火柴盒上的磷面劃出“哧”的一聲。我便放下了碗,怒視爺爺一眼。

爺爺見我兇他,便咂巴咂巴下嘴,把煙放回到兜裏。在戒煙方面,我感覺我是爺爺的長輩,時時刻刻看著他不讓他隨心所欲,爺爺卻也像個晚輩似的,見我的表情有轉變就乖乖收回香煙。用爺爺的一句話說是,“爺疼長孫,爹喜細崽。沒有辦法。”我覺得這話說得有道理,爺爺確實疼愛我,而我爸爸就比較喜歡我弟弟。

酒桌上的幾個客人都認識爺爺,見爺爺不高興,都舉起酒杯來敬爺爺。爺爺不肯喝酒,他們幾個便聯合起來對付爺爺,一定要爺爺喝。正在推來送去的時候,門口進來了幾個人。這幾個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不是我的眼尖,而是他們太引人注意了。

我們那邊的葬禮,不是在家裏進行的,而是在家門前的地坪裏搭上一個很大的棚子,所有與葬禮相關的儀式都是在大棚子裏進行的。大棚的入口也比較特別,這個入口要正對自家的大門,入口的門沿上要綁上綠色的松樹枝。所以這樣看來,這個大棚就像遠古時代的酋長部落。

此時的我們就在這個大棚裏吃飯。當然,這個大棚裏不只有我們一桌,還有另外十多桌,但是總的桌數一定是單數,不能是雙數。即使客人剛好滿十桌,舉辦的人也一定要擺上十一桌,寧可那桌上面沒有人坐也要照常上菜。桌上的菜碗數也必須是單數。這是有講究的,“紅事逢雙,白事逢單。”紅事就是好事,比如結婚、滿歲等。白事就是壞事,比如葬禮。所以紅事的時候,桌子一定是雙數桌,菜也是雙數個。

當時大棚裏的桌子大概有十三桌,我們的桌子比較靠近綁著松樹枝的大門,而我剛好對著大門坐著,所以一眼就發現了這幾個奇怪的新來者。

進來的一共是五個人,這五個人相互攙扶,有四個人的手裏拿著一根棍子在地面敲敲打打。

四個瞎子?我心下疑惑。那麽前面那個是瞎子嗎?

我仔細地去看第五個人。那個人的腦袋轉悠來轉悠去,似乎要照顧好其他四個瞎子。當他的頭轉到我這個方向的時候,我剛好看到了他的眼睛。

居然是一只眼睛瞎的一只眼睛好的!那只瞎的眼睛與其他四個人的又有不同。那四個人的眼睛都是白眼或者緊閉,但這第五個人的瞎眼是一個空洞!如同一個被掏去了肉的核桃內壁,甚是嚇人!

酒桌上的幾個人還在跟爺爺爭執,他們擋住了爺爺的目光。

我聞到了一股酸味。這股酸味就是這四個瞎子和一個獨眼人帶進來的,仿佛他們剛從醋壇子裏鉆出來。

他們幾個互相攙扶著,直接走進老頭子的堂屋裏。堂屋裏是老頭子的靈位。靈位後面是老頭子漆黑油亮的棺材。

按這裏的習俗,每個前來吊唁的客人必須先放一掛鞭炮才能進來,一是表示哀悼,二是提醒裏面的人有新的悼客來了。可是他們幾個進來的時候我沒有聽到鞭炮聲。

30.

他們五個在堂屋裏一字排開,獨眼的那個站在中間,左右各兩個瞎子。他們合掌向老頭子的棺材鞠了一下躬。站在老頭子棺材旁邊的人回禮鞠躬。因為老頭子無子無女,也沒有什麽直系親屬,所以只能請村裏的熟人來給吊客答禮。

可是村裏的人一般不願意給不是自己親戚的人答禮,因為這並不是吉利的事情。誰給吊客答禮,就代表誰家死了親人,也難怪沒有人願意幹這個雖然不苦但是不吉利的差事。

村裏經過商量,決定讓紅毛鬼來做答禮的人。紅毛鬼在將軍坡被爺爺救下,女色鬼和瑰道士都被收服,再也沒有其他的鬼要利用它。它還是像以前一樣,給人們幹體力活兒,掙得一點兒吃的。

可是馬上有老者反駁,說答禮的必須是人,只見有活著的人送亡人的,哪裏有鬼送亡人的?雖然紅毛鬼跟別的鬼不同,它有肉身,但是畢竟是曾經死去的人,不能算作是一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