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九尾妖狐(第5/8頁)

他瞅了瞅師婆,心想反正我已經窮成這樣了,你讓我掏我就掏!他把手伸到這大兜子裏一摸,還真有錢!拿出來一看,是塊銀元,銀元可好啊!貨真價實,到什麽地方都花得出去。這兜子裏居然滿滿當當,敢情裝的都是銀元!他掏了這塊銀元在手裏,拿牙咬了一咬,四個牙印兒,又使勁吹了一口氣兒,放到耳邊一聽響兒,沒錯,絕對是真正的銀元!他問師婆,還能多掏幾個嗎?師婆說:“我剛才不是已經說了,拿多少你隨便,這回拿完了,往後還可以來找我!”

老疙瘩一拍大腿:“那得嘞!我也不跟您客氣了,我先掏上一把。”於是掏了一大把的銀元,往倆袖筒子裏一塞,把這袖口兒攥住了,拿倆袖子當了褡褳。兩手死死攥住這袖口兒,往下邊兒一跪,咣咣咣咣,給師婆連磕了十幾個響頭。

師婆瞧著他說:“不用給我磕頭,還是那句話,咱們哪,還算是有緣,錢兜子就放這兒,你要用錢,盡管來取。”

老疙瘩應了一聲,站起身來,忙不叠地出了窩棚,擡頭一看天還沒黑,這大白天的,也不像是做夢呀,可要不是做夢,當真是老天爺可憐窮人?

老疙瘩揣了這一大把錢,可就下了山了。就這一路,那真得說磕磕絆絆,摔了好幾跤,腿都磕破了,他也不覺得疼。好容易到了山腳底下了,他坐在道邊兒上,跟做賊似的,自己又在臉上狠狠擰了一把,這個疼啊!疼得直齜牙,一邊兒齜牙是一邊兒疼,還一邊兒樂。真不是做夢!剛想到這兒,他肚子裏嘰哩咕嚕一陣響,多少日子沒吃過一頓飽飯了,一碗稀粥不夠墊底兒的,尋思得先吃點兒好的去,否則老腸子老肚子可要造反了!當下捏住這倆袖筒子,大步流星來到集市之上。

關外的飯館都有幌子,一個幌子是小飯館兒,賣什麽包子、餃子、面條子之類的,一般都是賣給底層的老百姓,一個是解飽,再一個講究快,三口兩口吃完了,還得賣力氣去。兩個幌子的館子,那就有涼菜有熱炒了,還有燒黃二酒。四個幌子的是大飯莊子,什麽叫山中走獸雲中雁,怎麽叫陸地牛羊海中鮮,猴頭燕窩鯊魚翅,熊掌幹貝鹿尾尖兒,山珍海味應有盡有。以往能到一個幌子的小飯館兒裏吃碗面條,對於他來說,已經等於過年了。門口兒掛兩個幌子的飯館兒,他連看都不敢看。如今有了錢了,倆幌子的瞧也不瞧了,真得說人是英雄錢是膽,擡腿進了一個大飯莊子。他也明白飯莊子跑堂夥計個頂個的勢利眼,看人下菜碟兒,就他這模樣的要進去,屁股沒坐熱就得讓人一腳踹出來。所以他一坐下,先把錢拍了出來。跑堂夥計剛要過來往外轟,又瞅見這位把銀元拍桌兒上了。這“孫子”這倆字兒都到嘴邊兒了,突然間喜笑顏開:“哎喲,祖宗,您來了!”

老疙瘩這才要酒要菜,他這肚子裏沒油水,專撿解饞的點。先來半斤老白幹兒,一盤花生米壓桌,又叫了四個熱炒:扒肘子、熘魚片、燜大蝦、燴雞絲。你別說,祖上這祿米沒白吃,真會點哪!再瞧他這一通吃,撩起前後槽牙打開裏外套間兒,一桌子酒肉跟倒箱子裏似的,吃了一個碟幹碗凈、溝滿壕平、泰山不下土、雞犬傷心、貓狗落淚。在一旁伺候的夥計一看,好家夥,這位爺上輩子餓死鬼投胎,這是多少日子沒吃過人飯了?

等老疙瘩吃飽喝足了一抹擦嘴頭子,大搖大擺往外走,又找了一個澡堂子,連搓帶泡洗了個痛快;洗完澡剃頭刮臉,再去到成衣鋪,置辦了一身行頭,從頭到腳換了個裏外三新,真是人配衣裳馬配鞍,本來就是在旗的出身,這一捯飭,那股子精氣神兒又回來了。當年的狐朋狗友們見他出手闊綽,看來這是又混整了,都來找他敘舊套交情,見天兒下館子胡吃海喝,甭管幾個人吃飯,一點就是一桌子燕翅席,吃飽喝足了打牌耍錢,要麽到堂子裏嫖姑娘,幾天下來,這錢也就花得差不多了。

老疙瘩後悔當時沒多掏幾個錢,嘴是過道兒,吃一頓頂不了一輩子,昨天吃了今天還得吃。只好再次進山,找到那個小窩棚,又給師婆磕頭。一來想問問,掏了兜子裏的錢能有怎麽個後話?說是折損陽壽,卻不知究竟如何折損?我拿了一次錢,花了這些個日子,你別看沒注意,錢花禿嚕了,可這些日子過得真比神仙還自在,要說拿錢換命是這麽個換法兒,就少活個三天兩早晨的,我這也不算虧!與其說吃了上頓沒下頓,過這麽些年窮日子,我還不如好好地逍遙快活幾年。瞧我有錢之後,這日子過得,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整天的珍饈美味不說,大夥兒看我的眼神兒都不一樣了,對我這個尊重,包括那窯子裏的窯姐兒,見了我那個獻媚,樂得跟要咬人似的,真比親媳婦兒伺候得還周到,那才是人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