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洗腸(第2/3頁)

這時就見那狸子圍著倒地抽搐的瘸貓轉起了圈子,陳瞎子心裏明白,這就要見真章兒了,立刻全神貫注地戒備起來,一邊仔細注視著林中動靜,一邊悄悄將身體重心下移,膝蓋微微彎曲,打算萬一見勢頭不對,就可以隨時抽身逃走。

只見那狸子像是在月下閑庭信步,全身黃色的絨毛,夾雜著斑斕的花紋,顯得非常罕見,陳瞎子從來沒見過長這種皮毛的狸子,心下有些嘀咕:“常聽人說狸子喜歡在墳裏扒洞躲藏,它最能蠱惑人心,這狸子莫非真就是從墳裏鉆出來的?難道那掰貓便是著了它的道,受到了狸子的控制?湘西山區稱狸子為黃妖。這回怕是遇上黃妖了……”

陳瞎子看得心中疑竇叢生,就這麽一走神的功夫,那狸子已慢慢走到瘸貓旁邊,用前爪輕輕捋著老貓仰起的肚腹,發出嘿嘿嘿一陣夜梟般的笑聲,三足瘸貓已經完全失去神智,任那狸子擺弄也毫無反應,但身體微微顫抖。好像心裏明白死期將至,但全身肌肉已經僵硬失控,在那雙早已失神的貓眼中,忽然流露出一絲悲哀淒苦,眼神中充滿了不甘和無助,竟流下兩行淚來。

狸子不時用爪子戳戳瘸貓身上的柔軟處,欣賞著它哀苦求饒的情狀,頗為自得其樂,待它耍弄夠了老貓,就低頭伸出舌頭去舔瘸貓肚腹。也不知這黃妖的舌頭是如何長的。老貓身上的貓毛,被它隨舔隨落,頃刻間便拾給褪凈了毛。這老貓長得賊頭賊腦,本就不怎麽好看,全身的絨毛一失,一身溜光的貓皮上,只剩兩只貓眼在動,那情形在月夜中,更是顯得詭異萬分。

狸子又探出一只前爪,在老貓薄薄的肚皮上反復摩娑,沒用多久,那只可憐的瘸貓就被活生生的開了膛。老貓腹中盤繞的肚腸像是一盤擺在桌上的美餐。一覽無余的呈現在狸子面前,只見狸子把洗得幹幹凈凈的貓腸一股節一股節抽出來,這時候老貓還沒斷氣,四個腳爪和貓尾巴由於痛不可忍,依然在抽搐不止。狸子毫不憐憫,抽取完貓腸,咬開貓頸飲血,直到此刻,那三足瘸貓才圓睜著二目咽掉了最後一口活氣。

陳瞎子看得暗暗稱奇:“這世上一物降一物。掰足老貓在此遇到了它的克星,竟然連半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而且被嚇得自己洗凈腸子等對方來吃,卻不知那狸子用什麽鬼法子迷了它的心智,吃腸飲血前還要好一番戲弄,手段當真毒辣得緊。”

三足瘸貓體形不小,那狸子沒喝幾口貓血便已飽了,對開膛破腹的死貓再不多看一眼,轉身拖拽著掏出來的貓肚腸便向林中古碑後面走去,陳瞎子估計它是吃飽喝足回窩了,此地不宜久留,趕緊撿回那女屍的耳朵,回去在羅老歪等人面前也好有個憑證,免得空自誇口。

想到這,他便趁著它鉆入墓碑後的機會,悄無聲息地從樹後躍出,剛剛被狸子吃貓那一幕血腥的場面攪得反胃,他不知那狸子的厲害之處,並不敢輕舉妄動,只想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死人耳朵就跑返回去。

林中處處透這妖氛詭氣,縱然有山風掠過,那草叢間生出的霧氣也始終不散,而且只停留在距地面兩三尺的高度,隨著陳瞎子接近地上的死人耳朵,他也離著那塊斷碑越來越近,視界逐漸推移過去,但那碑後仍是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到。

陳瞎子提住一口氣,皺著眉頭摸到老貓屍體旁邊,從草地上撿起耗子二姑那只耳朵,心想總算是把耳朵找回來了,這就能讓耗子二姑有個囫圇屍首下葬,她今生活得艱難,若有來世,也不至於做個缺少五官的破相之人,此番周全了她一個全屍,還不至墜了卸嶺群盜的名頭,否則被只瘸貓在眼前逃掉,傳出去可是好說不好聽。

陳瞎子暗中得意,更不想驚動斷碑後的狸子,取了耳朵便悄悄離開,但不等轉身,就聽到斷碑那邊發出一陣嘁嘁唆唆吞咬肉食之聲,他只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但就是這一眼,使他全身肌肉立刻陷入一種僵硬狀態,目光再也移動不開了,只見有個瘦得皮包骨頭的老媼,滿身兇服,騎著一頭雪白雪白的小毛驢,一臉不陰不陽的表情,就在斷碑後站定了死死盯著陳瞎子看。

那瘦老太婆雙眼精光四射,可她實在是太瘦了,就像是從墓裏爬出來的幹屍,可能除了皮就是骨頭,看不出她身上有一丁點兒的肉來,皮膚都跟老樹皮似的粗糙幹癟,半點血色兒也沒有。而且身材奇短,站起來尚且不足三尺,腦袋上戴著頂白疙瘩小帽,一雙穿著白鞋的小腳還是三寸金蓮,嘴裏邊咬著半截貓肚腸子,正自鼓了個腮,“嘎吱嘎吱”的嚼得帶勁,剛剛害死老貓的那只狸子,就老老實實的蹲在白毛驢旁邊,同樣不懷好意地看著陳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