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世人(第3/6頁)

我正要辯解,忽然臉上一痛,同時啪的一聲脆響,鐘燦富憤怒地瞪著我:“老子問你話,你他娘的知道這是誰的船嗎?”

“是蛟爺的船……”鐘燦富一個耳光打得我臉都腫了,耳朵裏全是嗡嗡嗡的鳴叫聲,連話也說不清了。

鐘燦富冷笑一聲:“知道是蛟爺的船還敢胡來,你他娘的活膩了是吧!”

“他真的不是人販子——”阿惠喊了一聲沖過來,卻被鐘燦富的大手一掌當胸推開了:“來人,把這個小白臉的東西收拾一下帶出來,海裏那麽多大魚,總得有人喂它們兩口飯食!”

眾人齊聲叫好:“淹死他,淹得好,把拍花子扔到海裏喂魚!”全叔和黑皮蔡樂呵呵地起哄:“阿燦兄弟,果然是條好漢子!”

我驚訝地看著眾人的反應,覺得非常不可理解,就是這樣幾句話,就要把我扔進海裏嗎?沒有任何證據,就算我真的是個拍花子,也不能這樣輕易就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吧!看著那些乘客興高采烈的臉,我忽然覺得,他們根本不在意我是不是壞人,他們或許只是想看一場熱鬧。

“這不公平!我是被冤枉的!”

“好,那我就給你公平!免得你到了閻王殿裏告我的陰狀!”鐘燦富得意地回頭看看被無數人打量著的阿惠,兩個淘海客跑過來,一人提起我的藤箱子,另一個像捉小雞一樣,把我揪了出去。

第十三章公平

鐘燦富大踏步走在前面,那個淘海客拖住我緊跟著上了甲板,眾人跟在全叔他們後面罵著追了出來,沒追幾步鐘燦富停了一下,頭也不回地說:“都給老子滾回去,船上自有船上的規矩。”

湊熱鬧的乘客們不甘心地還在往前擠,全叔和黑皮蔡於是勸說起來:“大家快回去,放心吧,有阿燦兄弟做主,我們等著看那個拍花子喂魚好了。”

看見人都回了船艙,鐘燦富使了個眼神,有個淘海客就蹲下來打開我的藤箱一陣亂翻,看見裏面只有幾件換洗衣服,然後還有一些裝著藥丸的瓶子,他氣呼呼地把箱子合上踢到船舷邊,一臉晦氣地沖著鐘燦富搖頭。

我還是沒能接受現在的狀況,難道我程閩生就要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船上嗎?我試圖掙紮,但很快就被捂著嘴拖到桅杆旁邊,被扔在地上。兩個淘海客笑嘻嘻地抱著肩膀站在我身後,鐘燦富背靠著船舷一手拿著魚棱,一只手在鋒利的尖刺上抹來抹去:“好了,別說我不給你機會,現在把你的公平拿給老子看吧!”

我知道形勢不由人,掙紮著爬起來,放軟了聲調道:“鐘大哥,我是泉州城裏羊公巷泉湧堂的學徒,我叫程閩生,以針灸聞名的程大海就是我的叔父,再有一年我就要滿師了,我可以幫忙治病……”

看著鐘燦富一臉不耐煩,我於是繼續解釋起來:“我只是上船的時候撞破了全叔和黑皮蔡的騙局,他們想要騙那個穿紅旗袍的女人,我點醒了她,所以他們才暗害我的……”

鐘燦富完全沒有理會我說的話,而是沖我不耐煩地擺擺手:“我不管你是什麽人,你們之間有什麽事,但是在福昌號上,誰想要公正我都可以給他。可是這天下間沒有白打的官司,咱們出海的人也從來不會白幫別人辦事,別說那些沒用的漂亮話,只說現在,你打算出多少塊大洋買這次公平?”

我愣在那裏,過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不禁在心裏苦笑。原來是這麽回事,他們根本就不在乎我是不是拍花子,只是想找個機會從我身上訛點錢而已!

我駭然看著三個淘海客,意識到這條船上已經沒有人能主持公道了,我用舌頭舔了舔嘴裏的傷口,有些腥,應該是嘴裏出血了。剛剛那一耳光被打得非常慘,現在半邊臉感覺已經腫了,不過心知已經顧不上這些,我趕緊掏出口袋裏的殘存的紙幣,只有一張十元的鈔票。當時鈔票貶值,比不了現大洋,但也總算是我身上唯一的財產,也算點小錢。不過我之前被推下水,被海水泡了那麽久,這錢已經濕皺成一團,我尷尬地小心展開,將錢遞到鐘燦富手裏說:“鐘哥,我倉促逃出來,身上只有十元鈔票,但是您聽我說,我是個郎中,如果船上有人病了……”

沒等我說完,鐘燦富把十元鈔票隨手一團扔了過來:“你他娘的打發叫花子啊?小白臉,從現在開始,福昌號就沒你這個人了!”

“你們還講不講天良了!”我眼睜睜看著那十元鈔票滾到了自己腳下,悲哀地發現在這裏講道理完全是沒用的,一時間悲憤得胸口像要炸開,猛然吼道,“難道你們就不分個青紅皂白,眼裏只有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