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無論迷失在哪條路上(第3/23頁)

那由多喝了一口茉莉花茶。

“警方打電話通知你,說尾村先生去世了嗎?”

朝比奈點了點頭。

“登山客發現了屍體,然後報了警,分析已經死了三天。因為他的衣服口袋裏有駕照,所以立刻知道了他的姓名和住址,但他一個人住,聯絡不到他的家人。於是,警方又向房屋中介公司打聽,聯絡了他租房子時的擔保人。”

那個擔保人應該就是朝比奈。

“在接到警方的電話時,我就覺得預感成真了。當然是不好的預感。”

“請問是怎麽一回事?”

“從兩天前,我就無法聯絡到他。電話打不通,傳信息給他也沒有響應。因為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所以我很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所以,他沒告訴你,他要去登山這件事。”

“對,他沒說。”

“尾村先生的家人呢?”

“他母親和他的兄嫂一起住在富山,他父親早就離開人世了,但山姆最近幾乎和他們沒有聯絡,他說,和沒辦法理解自己生活方式的人相處太累了。但是——”朝比奈偏著頭說,“現在回想起來,也許他在逞強,搞不好他很希望獲得家人的諒解。”

那由多隱約,不,是很明確地知道朝比奈在說什麽,也了解尾村說的“生活方式”所代表的意思——

“所以你通知了尾村先生的家人,說他已經去世了。”

“那當然啊,他們立刻就趕過來,把山姆的遺體運回富山了,說要在那裏舉辦葬禮。當時,他哥哥對我說,他們家的親戚都很保守,所以希望我不要參加葬禮。”

朝比奈用低沉的語氣說的內容具有沉重的意義。那由多不敢隨便回答,只能沉默以對。

“哥哥,”英裏子開了口,“你不是要請工藤先生為你針灸嗎?”

“對啊,工藤,不好意思,讓你陪我聊這些無聊的事。”

“怎麽會無聊……只是你把這麽重要的事告訴我,讓我感到誠惶誠恐。”

“我並不是逢人就說,因為我覺得你在很多事上都能夠了解。”

“謝謝,雖然我幫不上任何忙……”

“你願意當聽眾就好了——我像平時一樣,躺在這張沙發上就可以了嗎?”

“對,躺在這裏就好。”那由多對英裏子說,“可不可以借用兩條大浴巾?”

“大浴巾嗎?好。”英裏子站了起來。

朝比奈開始脫毛衣,毛衣裏面穿著內衣。他正打算脫內衣時,突然停了下來:“是不是不該做那件事?”

“啊?”那由多看著朝比奈的臉,忍不住大吃一驚。因為他的雙眼漸漸充血。

“哪件事?”

“告白啊。”朝比奈的聲音中帶著哭腔,“到頭來,出櫃也許只是自我滿足。”

2

在針灸時,那由多才知道英裏子的全名叫西岡英裏子。她並不是一直在旁邊,而是勤快地忙著洗衣服,或是在廚房洗碗盤。她和丈夫、一個女兒住在幾千米外的地方,每隔兩三天就會來照顧哥哥的生活,也會帶只需要用微波爐加熱的食品和可以久放的熟食。一個月之前,都是朝比奈重要的伴侶在做這些事。

針灸結束後,英裏子送那由多到玄關外。

“今天很謝謝你。”英裏子恭敬地鞠躬道謝。

“你太客氣了,”那由多搖了搖手,“這是我的工作,請你不要這麽見外。不過,你自己也有家庭,現在這樣也很辛苦啊。”

“是啊,但還是會擔心……”英裏子回頭看向房子,“每次來這裏看到哥哥,就忍不住松一口氣。啊,原來他還活著。”

“啊!”那由多忍不住叫了一聲。原來她擔心哥哥也跟著自殺。

“但是,今天很慶幸你來這裏為哥哥針灸,而且我相信哥哥終於說出了他壓在心頭的話。”

“只是不知道我夠不夠資格。”

“當然夠了。”英裏子充滿確信地點頭,“哥哥發自內心地信賴你。”

“我相信他有很多聊天對象。”

“其實並不是你想的那樣。”英裏子說完,露出凝望遠方的眼神,“如果尾村先生真的是自殺,那就太過分了。他為什麽沒想到我哥哥獨自面對,會有多痛苦,還是說,他已經被逼入絕境,根本顧不了那麽多。”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那由多低下頭。

“啊,對不起,耽誤你的時間了。你是開車來這裏的吧?路上小心!”

“謝謝,那我就先走了。”那由多鞠躬道別後,走下通往矮門的階梯。

那由多回到投幣式停車位,繳完停車費後,坐上了車子。發動引擎後,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打開汽車音響,從硬盤中挑選了朝比奈在一年前送給他的CD中的曲子。他記得朝比奈當時滿臉喜色地說,這是他久違的新作品。

那由多一邊開車,一邊聽著汽車喇叭中傳來的鋼琴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