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現在)

黑暗的房間裏播放著一首二十多年前的老情歌,音量也被調到了讓人似聽非聽的程度,在屋主人看來,似乎這才是真正地在享受音樂。

他席地而坐,筆記本電腦就放在雙腿上,目光緊盯著屏幕神情專注,眉宇間時而緊鎖時而放緩,臉上卻看不出一絲表情。

時間過得真快啊,記憶中的那一幕就好像在昨天才剛剛發生過一樣。或者說,在他的腦海裏已經完全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而反復思考行動的步驟,不斷地對計劃進行修改,直到趨於真正的完美——這才是兩年多以來,他幾乎每天晚上都雷打不動要去做的事情。

他在等待,一塊巨大的拼圖就差最後一塊碎片了。這是一件讓人感到激動人心的事。

雙手十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飛舞著。就在這時,電腦音箱裏又一次發出了清脆的叮咚聲,要是他沒記錯的話,這已經是第十八封郵件了。三個星期之前,一個被精心掩飾的電話開啟了後面這一連串的噩夢,只不過,這些噩夢即將屬於別人而已,而沒有人知道屋主人才是這些噩夢背後真正的操縱者。

在面前的清單上敲下最後一個數字9 ,接著便順手點開了屏幕上的郵件提示。

發這封郵件給自己的人貪得無厭且永遠都不會得到滿足,他毫無廉恥地標榜著靠販賣別人的秘密而生活。郵件中附有一份手寫的紙質戶籍档案的翻拍版,在現今這個電子文档充斥的社會裏,還能翻看到多年前的紙質档案,顯然對方確實是費了一番功夫的。那句老話怎麽說來著?——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他笑了,目光中卻充滿了輕蔑。

档案是有關一個被收養的四歲小男孩,本名黨愛國,來自雲台福利院,這麽大眾化的名字,是若幹年前的福利院對無名棄嬰的一貫做法。

看著相片上小男孩稚嫩的臉龐,他的心中久久難以平靜,右手拇指輕輕拂過相片所在的位置,有那麽一刻,他似乎感覺到了一絲久違的溫暖。

“確定是你就好!”

線索都齊全了。比起剛開始的時候,屋主人也顯得輕松了許多,心思回到了手頭已經擁有的東西上——一本老舊的筆記本,塑料封面,扉頁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四個大字——采訪記錄,記錄本的主人早就已經在二十五年前的一場詭異車禍中一命嗚呼,而他得到這本筆記本的過程也純屬冥冥之中的注定,如今,他已經把它仔細翻看了無數遍,上面所寫的的每個字都被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海裏。這真的是一次意外的收獲。因為這本記錄本和他本就有著無法分割的聯系。也正是因為這本筆記本,他才知道自己兩年來到底需要的是什麽。

在最後研究了一遍清單和所有即將發生的事件過程後,他終於慎重地做出了決定,為了最終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已經準備好了。

時鐘指向淩晨三點。

關上電腦後,他並沒有起身去休息,相反只是面無表情地從身邊的地毯上拿起一把鋒利的匕首,同時拉開自己左手的衣袖,毫不猶豫卻又緩慢地用匕首的刀刃劃過手臂,五公分長的口子,不多不少,鮮血無聲地滾落到地毯上,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微弱的呻吟聲,讓人感到訝異的是,他的臉上所流露出來的卻不是痛苦,而分明是一種癡迷而又詭異的歡樂。而在他的手臂上,類似的傷痕早就已經縱橫交錯。

他知道,自己對痛感的貪婪不亞於一個吸毒者對毒品的瘋狂。

窗外,雨水傾盆而下,一只被淋得濕透的野貓在對面的屋頂上發出淒厲的嚎叫,稍縱即逝……

眼前的屍體有些不對勁!可是究竟哪裏不對,章桐卻一時半會兒毫無頭緒,她找不到答案。

秋末的空氣中依舊彌漫著灼熱的太陽光的味道。章桐完全沉浸在自己手頭的工作裏,她全神貫注,卻又滿腹疑惑。這讓她的心裏開始感到有些煩躁不安。

解剖室的空調壞了,十八度的溫度和二十八度一般無二。裹著厚厚的一次性手術服,章桐的鼻尖滲透出幾滴細小的汗珠。

如果把法醫的屍檢工作比作是在清掃一座毫無聲息的雕像的話,章桐卻感覺自己是在做一堆讓人苦惱不已的無用功——‘雕像’上本身就幹凈得連蒼蠅都站不住腳。

有時候,‘幹凈’並不是一件好事。

她皺著眉,眼前的屍體,分明就是從醫學院的解剖實驗室裏直接被送過來的,但是發現的地點卻是城中某個小旅館的床下。

這不可能!雖然現在已經是立秋,但是暴露在常溫中屍體正常的腐敗還是應該有的,而這具屍體卻似乎違背了所有的自然規律。

打開包裹屍體塑料紙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福爾馬林的味道撲面而來,沒錯,百分之十福爾馬林溶液殘留物遍布屍體的全身,在四肢的臂彎處甚至還找到了注射的痕跡,這是典型的教學用屍體標本的制作流程。章桐又有了一種被愚弄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