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2

3.

槍聲過後,一切恢復平靜。

值班法醫卓佳欣草草地勘驗了趙家瑞的屍體,隨即就在死亡確認書上簽下了被處決犯人的死亡時間和見證人的名字。

門外,有一輛沒有任何標志的普通灰色面包車早早地就候在那裏。連環殺人惡魔趙家瑞在臨死前總算做了一件好事——他簽署了身上所有可以用來移植的器官的捐贈書。所以,為了不損傷眼角膜,在值班法醫的監督指導下,最後的子彈被以一種特殊的角度穿過了他的腦幹。死亡是在瞬間發生的,而作為回報,他走的時候沒有痛苦。

趙家瑞的遺體會被以最快的速度運往市立醫院做盡可能多的器官摘取。這一切都是秘密進行的,沒必要讓太多人知道,尤其是受害者的家屬。

瘦小的屍體被搬上了擔架,在為他蓋上白布的那一刻,卓佳欣法醫彎腰撿起了掉落在地板上的假發並重新又放回擔架上,他一擡頭,無意中看到死者的眉毛竟然是精心紋上去的,這在男人身上確實是很少見,不只是頭發,身上的汗毛也很稀少,這讓死去的趙家瑞此刻看上去顯得格外渺小瘦弱。

難道說那個刑警隊的說的是真的?不過那樣一來也未免太誇張了吧。想到這兒,他的臉上不由得閃過一絲苦笑。

別想太多了,不是自己職責範圍內該去考慮的事。現在呢,所犯的罪孽已經用自己的生命去彌補了。至少讓他死後有點最起碼的做人的尊嚴吧。

目光最後打量了一下擔架上這具已經毫無生氣的軀體,正在這時,卓佳欣微微皺了下眉,他在死者的雙下肢腳踝上方竟然看到了骨折的跡象,明顯是腳鐐引起的,難道說一副簡單的腳鐐就能把人活生生地給戴骨折了?

還有,趙家瑞眼角的是淚痕麽?聽說過這個男人活著時候的殘忍,在他手下幾乎沒有活口留下。他殺人從來都喜歡用刀,不是普通的刀,而是那種帶鋸齒和倒鉤的特制美式卡巴軍刀,在他手下死去的十一個人,除了第十一個死者只找到頭顱以外,其余十個死者身上的刀傷從來就沒有少於過四十這個數字,最多的那個屍體上竟然有七十二刀,從腰部開始往下,刀刀都精準地遠離致命的要害。而這樣冷血的殺人犯,臨死前卻竟然流下了眼淚,卓佳欣不由得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話說回來,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為自己的可恥行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他的遺願理所當然也就該得到尊重。一切都已經結束了。監獄外的媒體很快就會散去,去繼續追逐下一個能博人眼球的新聞,相信要不了多久,人們就會忘記這個案子,連同那十一條無辜的生命一起遠遠地拋在腦後。

用力關上車門後,面包車就迅速開走了,走的是一條非常僻靜的小道,不會有媒體知道。當值法醫卓佳欣長長地出了口氣,他知道自己也很快就會忘記今天所發生的這一幕,畢竟這只是工作而已。

只是拿著登記簿走出鐵門的時候,卓佳欣的心裏卻一直翻來覆去地糾結著一個奇怪的念頭;前段日子參加例會的時候好像聽刑偵隊的同行說起過趙家瑞的案子中還有一具屍體至今都沒有找到,而已經發現的屍體中的一具也只找到死者的頭顱,暫且不論屍體的完整,畢竟也是一條人命,所以雖然知道是十二條人命,但是上報的時候秉著‘一屍一命’的原則,卻不得不改為十一條。卓佳欣不明白為什麽趙家瑞就是不願意說出那第十二具屍體的去向並且只求速死,亦或者,那人根本就沒有死?

他無奈地搖搖頭,看來自己真心不適合卻憑空瞎想,但願時間能讓死者的家人早一點放下這場夢魘吧。

4.

寒風凜冽,就好像要把人活生生地給撕成兩半似的。

工作敬業認真的‘皮球’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高高的醜得讓人無法直視的監獄院墻,就毫不猶豫地彎腰鉆進了自己的車。

他要做的事還有許多。趙家瑞雖然已經被處決了,但是事情卻並沒有就此結束。在漫長的一年審訊過程中,趙家瑞始終都沒有說出自己為什麽要那麽做,也拒絕交代詳細的犯案過程,他全盤接受了所有對他的指控,並且放棄了上訴機會,只求速死。雖然有足夠的證據指證他所犯下的罪惡,但是在法庭上的每個旁觀者的心裏其實都很清楚,趙家瑞在被警察抓住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現在站在被告席上的,只不過是一具徒有其表的行屍走肉罷了。

‘皮球’卻例外。

趙家瑞是一個渾身包裹著秘密的男人,就像一只厚厚的甲殼蟲。——這是‘皮球’所能想到的對趙家瑞最恰當的比喻。

如今看來,似乎只有‘皮球’才知道趙家瑞的秘密,這是他的天賦,一點都不奇怪,他本來就是靠挖掘別人的秘密而生存的,而這個世界上,像他這樣的人,相信也絕對不會只是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