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

兩個劫匪站到鴨居他們面前,已經是打過電話三十分鐘之後的事了。“放了你們。”劫匪唐突地宣布。

鴨居反射性地看了一下鐘,下午六點多,他們已經做了三個多小時人質。鴨居雖然感到疲憊,但還沒到脫水、眩暈或者馬上就要倒下的地步。但如果監禁時間延長到半天以上,情況就可能發生變化:疲勞、困頓、饑餓和煩躁恐怕會致人絕望。

“先把顧客放了。”行長像先前那樣如毛毛蟲般晃動著身體說道,“我們遲點放也沒關系。”

“說得好,行長!”陣內快活地說。

鴨居窺視著行長的側臉,努力追蹤面具後面的眼神。行長勇敢的話語雖然讓人感動,但他是否出於真心則讓人感到懷疑。如果銀行職員都是劫匪的同夥,在這個時間點釋放鴨居他們則應該在計劃之中。這或許只是計劃中的一環。他們想盡快放掉除了銀行職員以外的人質。

“我們放四個人。就你們了。”高個劫匪的口氣中透出一絲施舍的感覺。他順次指著陣內、鴨居、主婦和永瀨,然後用槍瞄準陣內說道:“先放你們出去。雖然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但念在還年輕,就饒過一回了。”

“這也是看在行長的面子上,你們真是來對了銀行。”另一個劫匪說道。

劫匪先是解開了主婦的繩子。她已經精疲力竭,深呼吸了好幾次。然後主婦將鴨居他們的繩子解開,或許是因為手在哆嗦,解得並不是很順利,但繩子還是慢慢松開了。

高個劫匪給警察打了電話。

“站起來!”劫匪一聲令下。鴨居他們站了起來。腿長時間彎曲讓膝蓋一陣疼痛,四人都小心翼翼。鴨居本想拉永瀨一把,但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便停住了。

鴨居的面前就是槍口,他伸手想摘下面具,兩個劫匪卻齊聲說道:“還沒讓你拿下來!”

“哎?”

“不許拿下面具!”

“我好不容易有了一次上電視的機會,面具都不讓摘?”鴨居說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話。他想象著等在銀行外面的電視台攝像師和報社記者。要是他們見了戴著面具的人質,一定會狂喜不已。即使是那些對老掉牙的銀行據守戰已經毫不感冒的記者,也一定會怦然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新聞亮點。光是想象,就讓人生厭。

“走!”劫匪打開自動取款機專用通道的門,繞到後面,用槍頂著人質。主婦站在最前面,然後依次是陣內、鴨居和永瀨。

“戴著面具遊行。傑作啊!傑作!”陣內流露出不快,“今天是我的紀念日,面具紀念日!”

永瀨站在鴨居後面,沒有半點動搖或慌張的樣子,仿佛能看到自己應該行進的方向。

“喂,快走!”劫匪催促道。

另一個劫匪不知何時已經拿起櫃台上的話筒,反復叮囑:“現在就放人,可別搞什麽小動作!”

主婦握住門把手,用力推開通道的門。

對面立刻傳來“嚯”的歡呼聲。一時間電光閃耀,應該是相機的閃光燈。這燈光讓人目眩,為了讓眼睛避開閃光,鴨居挪了挪面具。

真丟人,不如說,真可氣,鴨居心想。

主播大聲呼喊的聲音傳來。而這個時候,鴨居身後的永瀨也說話了。他大聲朝背後喊道:“貝斯,come!”

包括劫匪在內,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鴨居朝後面一看,目光盡頭有個東西正在移動。等候處最靠裏的黑色長椅下面,一個東西一躍而起。

那是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尋回犬,遠遠看去,仿佛從長椅下面又拉出一張長椅。沒有人注意到那只狗的存在。就在人們目瞪口呆時,那只黑色的狗來到永瀨面前。

尋回犬步態悠然,仿佛理所應當地走到永瀨的右側。永瀨對狗說了句什麽,然後熟練地握住了導盲鞍。

“快、快走!”這是他們聽到劫匪說的最後一句話。

主婦在前面領隊,朝著日將西沉的街道走去。或許是因為剛剛從密閉的空間裏出來,忽然來到室外,四人一時無法把握情況。警車在遠處圍成半圓,警察正用擴音喇叭說話,背後可以看到一片滿懷好奇心和扭曲使命感的報道陣營。

“這只狗是怎麽回事?”四人像蜈蚣似的排著隊往前走時,鴨居問永瀨。

“鴨居,你連這都不知道嗎?這是導盲犬。”不知為何,回答鴨居的是走在前面的陣內,“導盲犬可聰明呢。叫它坐下,它就會一直坐著。真了不起,居然待在那個地方,想都想不到。”

“那首歌,唱得真不錯。”領隊的婦人說道。

陣內用鼻子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