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雷布把方形的紅木角樁插進地裏,根據柵欄方向用斜柱穩穩地固定住,然後按新柵欄的走向將掛線樁排布在地上,每隔一段距離設置一根支撐樁。
“讓伯恩幫你一把?”凱辛問。
“我不需要幫忙,不過是道簡易的柵欄。”
“以我的標準,這就是道不折不扣的柵欄。現在該做什麽?”
“打掛線樁,把它們排成一列。”
“我們得拉根線比量一下吧。”
“不用拉線。用眼睛看就行。”
“我的眼睛嗎?”
“是眼睛都能看。”
凱辛從角樁望過去,示意雷布調整位置,直到把每根掛線樁的位置與相鄰的兩根支撐樁排成一線。雷布用大錘砸樁,他單手拿著大錘,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重量似的。他根據支撐樁的高度,在其中一根掛線樁上做了標記,然後讓凱辛在每根掛線樁的相應位置做了記號。雷布跟在他後面,用大錘把樁砸到指定位置,他的動作優雅流暢,每一下都命中目標。掄圓了的大錘舉過頭頂,幹脆利落地砸中小小的樁頂,看起來毫不費力。一聲聲沉悶的聲音在山谷間回蕩,不知為什麽令人有些感傷。
接著,他們在樁子之間安裝緯線,一共四道,首先安裝底邊緯線,從中間的支撐柱開始,他們用張緊器來裝緯線,那是種看起來很危險的工具。雷布向凱辛展示了怎樣打結,把弓弦一樣緊的緯線結實地固定在樁上。
“那叫什麽?”
“什麽?”
“什麽結,你打的這種。”
“怎麽了?”
“嗯。”凱辛說,“要是沒有名字,世界上就只剩下嘟噥聲和手語了。”
雷布意味深長地斜睨了凱辛一眼:“這個叫張力結,你了解這名字完全沒意義,你查過我的名字了嗎?”
凱辛猶豫了一下,這事本不便談論:“你的名字?查了,是的,那是我的工作。”
“查出什麽了?”
“還沒有,你把行蹤掩飾得挺好的。”
雷布大笑起來,這還是頭一回。
他們認真工作著,狗朝這邊過來了,它們似乎對這裏很感興趣,但很快又覺得無聊,悻悻地走開了去,找別的事情做了。柵欄打好時,下午已經過半了,兩人都沒顧得上吃午飯,凱辛和雷布站在最高的那根柵欄樁旁,沿著圍欄向下看。緯線平穩地一路延伸,柱子垂直聳立,嶄新的緯線閃著微弱的銀色光芒。
“真是道不錯的柵欄。”凱辛說。
他感到自豪,他很少在工作中有自豪的感覺。盡管身體很疲倦,骨盆和背部疼痛難忍,但他感到很快樂,有種難得的幸福感。
“這個柵欄修得還行。”雷布說,他的眼神瞥向了別處,“這是你的新鄰居嗎?”
凱辛起初並沒有認出這個從草坡上走下來的女人,她的頭發松松散散的,穿著牛仔褲和一件皮夾克。她走得磕磕絆絆,有幾次差點失足摔倒。
“我把工具收回去。”雷布說,“該去擠牛奶了。”
來人正是海倫·卡斯爾曼。
凱辛沿著柵欄向下走迎上了她。
“這是什麽?”海倫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她看起來清清爽爽的,這也讓凱辛意識到,此時的自己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修一下柵欄。”凱辛說,“把以前那個老的敲掉重建,我就不向你要那一半的費用了。”
“你可真是大方,據我所知,那條小溪才是地界吧。”
“小溪?”
“是啊。”
“事實不是那樣的,誰跟你那麽說的?”
“房產經紀人。”
“房產經紀人?一位律師居然把房產經紀人的話當憑據嗎?”
海倫的臉頰有些發紅,是那種秋天的楓紅。
“在你可能信賴的所有人裏,”凱辛說,“房產經紀人……”
“不必說了,謝謝。你最近風光得很啊,凱辛先生?你覺得自己很聰明,是吧?你逼得那個本就膽戰心驚的可憐孩子去自殺。現在這個案子你也不用再繼續查了,他已經幫你結案了。其他人也都死了,所有的嫌疑人都死了,因為你和你那些愚蠢的同事逼死了他們!”
她轉過身,開始往草坡上爬,腳下不時打著滑。
一整天了,凱辛的腦海中總會出現一個站在丹格爾石階上的孩子,一個穿著廉價牛仔褲、尼龍夾克和一雙破爛運動鞋的棕膚色男孩,站在搖搖欲墜的石灰巖壁邊緣。海上鹹腥的水汽像一層薄霧浸潤著他,蠱惑著他低頭看向翻騰的海水。
“聽我說,”他說,“容我解釋一下,那只是……”
她轉過頭看向凱辛,散亂的頭發猛地一甩:“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我浪費時間。我會親自去查清楚,我們來看看這該死的地界到底是怎麽劃分的。”
凱辛看著她爬上了草坡,她滑了好幾次,差點摔倒。走到半路,她轉過身來,向下看著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