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他們在克羅馬迪郊區的卡車服務站點了培根和雞蛋,一個唇毛濃密、眉間腫著個粉色青春痘的厭食症女孩送來了食物,薄得像紙片一樣的面包上,臥著幾個煎蛋。小小的蛋黃煎成了意大利面的顏色,培根灰暗的肥膘裏綴著幾根纖長的粉色肉絲。

雷布吃了些蛋。“不是後院那些雞下的。”他說,“你能付我薪水嗎?”

凱辛閉上了眼睛,修房子,建柵欄,他都還沒向雷布支付任何報酬。他一直沒想到這一點。“老天,對不起,”他說,“我把這事給忘了。”

雷布低頭繼續吃東西,然後從桌上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他把手伸進外套裏,拿出一張疊了好幾折的紙片,看上去是從哪個筆記本上撕下來的。

“我算過了,我在這兒做了二十六小時的工,酬勞按十塊錢一小時支付,可以不?”

“這好像還沒到你該拿的最低工資吧?”

“沒付房租,還在你那裏吃喝。”

“話是沒錯,這樣吧,一小時算十五塊。”

“你說了算。”

“我需要你的稅務档案號碼。”

雷布笑了笑:“幫我個忙,用伯恩的號碼吧,你知道他的號碼,是不是?你們是表親,而且你們之間交易過那麽多次,也那樣交稅吧!”

沒辦法,這個只能妥協了,凱辛想,那種負罪感就好像帶著兩個孩子的女人在商店偷東西時被抓到一樣。

他把車停在距離銀行兩個街區遠的地方,他本可以停在警察局後面,但總感覺那樣做並不是很妥當。他從取款機裏取出現金,付給雷布。

“等我半小時,”他說,“錢數夠嗎?”

“夠了。”

他沿著潮濕的街道向警局走去。霍普古德在辦公室,正在寫一份文件,左邊還有一堆整齊的東西等著他一一處理。

“無紙化辦公。”凱辛站在門口說道。

霍普古德擡起頭,面無表情。“你有什麽事嗎?”他說。

“我想知道是誰下令把聚光燈對準唐尼家的房子的。”

“那是庫爾特家婊子編的故事,一派胡言,他們都在扯謊,那只是我們的日常工作,是例行巡邏。”

“那裏應該是土著片區吧?黑鷹降落[1]的那些後續又是怎麽回事?”

霍普古德顴骨上冒著油光:“對啊,是時候在那片豬圈裏秀一秀咱們的倒黴國旗了。再說了,你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我不歸你管,你還是多操心你自己那屎坑警站吧。”

凱辛感到一陣熱血上湧,有種想要一拳打到霍普古德臉正中的沖動,打爛他的鼻子和嘴唇,想從他那裏看到曾在德裏·卡拉漢眼中看到過的神情。

“我想看看布戈尼案的相關資料。”他說。

“看那個幹嗎?那個案子已經結束了。”

“我不覺得一切就這麽結束了。”

霍普古德用一根手指彈了彈自己的鼻孔,他的手指很肥碩:“那塊手表嗎?那有什麽好看的?”

“不管怎麽說,我想看一眼。”

“我現在很忙,等局裏的警司休假回來吧,到時候你再來看。”

他們四目相對,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較量。“我會查下去的,”凱辛說,“我們還有些事情沒溝通明白。”

“是嗎?”

“那輛破獵鷹,你早就知道那破車跟不上你們,是吧?”

“我又不知道你們不會開車,老兄,不知道你是這麽個沒種的包。”

“還有那些取消行動的指令,你都聽到了吧。”

“是嗎?但錄音記錄裏沒有啊,你們兩個土著黑鬼在編故事吧?就像唐尼那個該死的媽媽那樣?你們是親戚嗎?土著都他媽的是親戚吧?你猜怎麽變成親戚的?是不是所有錢都拿去喝了酒,用不起電,夜裏通通爬到一張床上,摸黑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凱辛的視線有些模糊,他想殺了他。

“我還可以再跟你說點別的,你這該死的假聰明。”霍普古德說,“你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跟一個流浪漢鬼混下去嗎?你能看著你的基友攻擊無辜公民,在旁邊無動於衷嗎?你還覺得那很刺激,是嗎?你是不是喜歡那玩意兒?你是穿著內褲進來的吧?”

凱辛努力抑制中燒的怒火,轉身走了出去,門口一身制服的值班警察識趣地趕緊讓開了。


[1]1993年美軍在索馬裏的軍事行動中被圍困。——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