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凱辛走到海濱廣場,站在海堤前,鹹濕的海風輕拂著他的臉龐。海灣裏,葉葉白帆影動,一艘漁船掠過海槽處翻騰的灰浪,正向港口駛來。他做了幾次深呼吸,努力平復自己的神經,他感到心率在變慢。

十分鐘後,他往回走。一路上,除了一群打打鬧鬧下山的孩子,他是唯一的行人。走到半路,他突然決定右拐,沿著他和海倫·卡斯爾曼從法庭回來時一起走過的路,踏上台階,來到她的辦公室。前台坐著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一臉與年齡不相符的濃妝,正百無聊賴盯著自己的指甲。

他說明來意,她即刻撥通了海倫辦公室的分機號。

“沿著走廊往裏走,”她說,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嘴裏嚼著口香糖,“最裏頭那間。”

辦公室的門開著,右首邊是她的辦公桌,海倫已經在那裏等他了。她擡起頭,一臉冷漠地看著他,他就站在門口。

“兩件事情,”他先開了口,“按照輕重緩急說。”

“什麽事?”

“關於唐尼,”他說,“我質問了對唐尼的騷擾,但他們否認了,我會盡我所能查清楚這件事情。”

“唐尼死了,”她說,“他本來可以不死的,他只是個孩子,一個不怎麽聰明、膽子還很小的男孩。”

“我們也不想那樣,我們只是想帶他們回去接受審訊。”

“我們?是指你和霍普古德嗎?你們是在撞運氣,你們根本沒有任何證據。”

“那塊表。”

“和想要賣手表的人在一起根本不算什麽證據,即使擁有那塊手表也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我們還是來聊一聊柵欄的事情吧。”凱辛說。

“你多占了我一米多寬的土地,”她說,“如果你不接受我的丈量,可以自己去做。”

“這不是問題所在,你以為的地界都到小溪那邊了。”

“那完全是另一碼事,我想要你做的是,凱辛警探,趕快把你倉促建起來的柵欄拆掉……”

“我把到小溪旁邊那塊窄條地賣給你。”

他原本並沒打算這麽說。

海倫仰頭向後靠去:“這就是你今天來的目的嗎?你是那房產經紀人的朋友嗎?”

凱辛感到臉上一陣發熱。“交易取消,當我沒說,”他說,“再見。”

他轉身準備離開,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喬,別走,請不要走。”

他又轉過身來,感覺兩邊的臉頰熱得發燙,緊張得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擡起一只手:“對不起,我收回剛剛那些話,那天晚上突然脾氣失控,我也向你道歉,那是很不職業的行為。”

先是不屑,然後又這樣服軟,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接受嗎?”她試探著又問了一遍。

“可以,我接受。”

“好,那你先坐下。喬,我們重新開始談,從某種程度上來看,我們是了解彼此的,不是嗎?”

凱辛坐了下來。

“我想問你一些關於唐尼的事情。”

“你說。”

“有件事,我總是想起,一直讓我很困擾。”

“什麽事情?”

“公路追捕、設置路障,不管你們做了些什麽,都是因為有人想在悉尼賣一塊手表,對嗎?”

凱辛正想說是,但他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了鮑比·沃爾什的那張臉。這件事情跟政治掛鉤,三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土著男孩,鮑比決不會輕易罷手此事,這裏面有政治利益,有很多可利用價值,她想利用他。

“法證的正式報告很快就會出來。”他說,“鮑比·沃爾什最近怎麽樣?”

海倫·卡斯爾曼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唇,轉過頭去,他看著她的側臉著迷。“這跟政治無關,喬,”她說,“這關乎那些男孩,關乎他們的家庭,關乎整個土著片區,關乎公平正義。”

凱辛什麽也沒有說,他不確定自己該說點什麽。

“警察會考慮正義這種東西嗎,喬?你們在意真相如何嗎?或者像你們的橄欖球隊一樣,沒有對錯,贏就是一切?”

“警察的想法跟你們律師很像,”凱辛說,“區別在於他們不會變得富有,而且總有人想殺他們。我們為什麽要討論這些?”

“唐尼的媽媽說,科裏·帕斯科的妹妹告訴她媽媽,說科裏有一塊表,一塊看上去很昂貴的表。”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大約一年前。”

“可誰又知道科裏到底都有些什麽東西?”凱辛能聽出自己聲音裏的敷衍,“除了手表還有什麽?”

“你還能再往下查嗎?”

“這事現在我管不了了。”

她沒說什麽,只是直直地看著他,他想把目光從她眼前移開,可他做不到。

“這麽說,你對這個不感興趣?”

凱辛打算再重復一遍剛剛的話,但他想到了霍普古德。“如果這樣能讓你覺得開心的話,我會跟他的妹妹談一談。”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