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繞過那間老毛紡店的時候,凱辛注意到了幾個人——兩個身材魁梧的高個子男人和一個女人站在碼頭的盡頭。他把車停好,走了下來,雙手揣在身上那件藍色外套的口袋裏。撲面而來的風中,混雜著海鹽味和魚腥味,還有些微柴油燃燒過的味道。

碼頭的木板很舊,經年累月的溝壑深深淺淺地穿行其上,板與板之間的縫隙足夠把捕魚刀丟進大海,還能看到它入水時的反光。這樣的天氣,除了他們,只有三個人還在海邊,一名男子和一個小男孩肩並肩坐著,胳膊抵在一起,他們在用手線釣魚。旁邊還有位老人,穿了一層層的厚衣服,手握著魚竿架在欄杆上,他拉低豆豆帽,蓋住了自己的眉毛,紅鼻子下隱約探出一撇灰白的胡楂兒。

兩個男人盯著他,向這邊走來,站在中間的女人垂著眼簾,頭也沒擡一下。他們越走越近,凱辛這才看清楚,那是一個高個子女孩,十五六歲的樣子,鼻子挺翹,但皮膚狀況很糟糕。

“喬·凱辛。”他走到他們跟前自我介紹道,但並沒有主動去握手。

“克裏斯·帕斯科。”靠得最近的男人說,相比另一個男人,他看上去更魁梧些,鼻梁明顯斷過,“這個是蘇茜。我不記得在學校裏見過你。”

“哦,要是你還記得伯恩·道格的話,應該能想起我來,我一直跟著他。”

“伯恩,就是那個死犟的臭小子吧。所有姓道格的都那德行,常看到他,現在沒那麽瘦小了,他不認識我。他跟白人走得近,我覺得。”

另一個男人仰起下巴望著遠方,看上去像座蠟像。他留著向後梳的臟辮,胡須修剪過,露出來的耳垂上戴著一枚金色的耳環。

“律師跟我說,你們有些事情要告訴我。”凱辛說。

“跟他說,蘇茜。”帕斯科對那個女孩說道。

蘇茜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沒有看向凱辛。“科裏有一塊表。”她說,“在他去悉尼之前,我見過那塊表。”

“什麽樣的表?”

“皮表帶的,上面有好多像小鐘表一樣的東西,”她在手腕上畫了個小圈,“挺貴的。”

“他有沒有說過那表是從哪兒來的?”

“他不知道我見過那表,我就是找我的CD時偶然看到的,他總是不經允許就拿走我的CD。”

“你為什麽不問問他?”

她一臉的不可思議,擡頭看著凱辛,挑了挑眉毛,露出一雙棕色的大眼睛:“那樣他不就知道我翻過他的房間了?媽的,我可沒那麽大膽子。”

“別說臟話!”她父親連忙呵斥道。

“如果我給你看一張那塊表的照片,你還能認出來嗎?”凱辛說。

蘇茜聳了聳肩,她那件帶風帽的厚夾克幾乎沒動:“我不知道。”

“你仔細看過那塊表嗎?”

“看過。”

凱辛想起了布戈尼手腕上那條常年戴表形成的蒼白皮膚:“為什麽不確定自己能認出來呢?”

“不知道,我可能認不出來。”

“那表是什麽牌子的?”他說,“當時有注意到嗎?”

“嗯。”

凱辛看了看眼前的兩個男人,沒什麽特別的發現,梳臟辮的那人正在做一根卷煙。

“你還記得名字嗎?”

“記得,百年靈,大概是那個名字。”

“你能拼出來嗎?”

“拼那個該死的東西幹嗎?”克裏斯·帕斯科說,“她見過那塊表。”

“你能拼一下嗎?”

她猶豫了片刻:“我不知道,好像是B-R-E-T-L-I-N-G。”

如果他們事先教過她,她肯定能拼對,除非他們故意教她拼錯。

“什麽時候看到的?”凱辛問。

“很久之前了,大概有一年,我估計。”

“那你說說,”凱辛說,“你為什麽現在才說起手表的事情?”

“那件事情過後的第二天,我就跟媽媽說過了。”

“哪件事情?”

“就是你們殺了科裏和盧克那事。”

凱辛沒有反駁:“她怎麽說的?”

女孩擡起頭來,沒有看向她的爸爸,而是轉向那個梳臟辮的男人。他張開嘴,風吹散了裏面冒出來的煙,凱辛看不清他的眼神。

“她說不要再說這件事。”

“為什麽?”

“不知道,她就是那麽說的。”

“我們得走了,”克裏斯·帕斯科說,“她知道的都跟你說了,對吧?現在你們不能再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了吧?”

“不會,”凱辛說,“不會那麽說的。剛才沒聽清楚你朋友的名字。”

“史蒂夫,”帕斯科說,“他叫史蒂夫,是吧,史蒂夫?”

史蒂夫用力吸了一口香煙,雙頰深深陷了進去,他彈飛了手裏的煙蒂,風把它吹過碼頭,一只海鷗猛撲過去,在半空中攫住了它。史蒂夫的臉興奮起來:“看見沒?該死的鳥也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