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我失業了。”卡蘿爾·格裏格說,她在椅子上調整了一下坐姿,向上提了提她的運動褲,“幹了二十六年的工作說沒就沒了,最後還只給了十六個星期的薪水補償。”

這幢廉價木房孤零零地挺立在一座低矮的小山上,伴著獵獵山風俯瞰著整個肯梅爾。房子後面有個大棚子,前門敞開著,那是個卡車棚,但裏面只有一輛舊的黃色馬自達。

“誰解雇了你?”凱辛問。

“那個律師,艾迪森。這裏過段時間要被賣掉了,她希望我到時候能收拾幹凈。”

她嘬了一口煙蒂,桌上的鮑魚殼裏躺著五六個煙頭,她把手上的那個也扔了進去,打開香煙盒遞給凱辛,他搖了搖頭。

“來點咖啡嗎?”她說,“茶呢?我剛才就該問你的,你來得太匆忙,我都還沒來得及化妝,早上這個時間還在家裏,真是不習慣。”

他早上來的時候還等了幾分鐘,聽到裏面有動靜之後就沒再敲門。

“不用了,謝謝!你聽說過一個叫亞瑟·波拉德的人嗎?”

“波拉德?沒聽說過。”

那張下陷的沙發誘發了他的背痛,凱辛坐直身體,試圖伸展脊柱。他拿出了一張波拉德修整過、面部縫合過的照片:“認識這個人嗎?”

她看了一眼照片,把它推遠一些:“看著有點面熟……不太清楚,是當地人嗎?”

“不是。給我講講珀西·克雷克吧!”

“從哪兒講起呢,營地發生火災以後他就來了,留著一撇小胡須。後來他妹妹也來了,那個婊子,臉形像把斧子,唇毛很厚,體格比克雷克還要大。她自稱是洛厄爾夫人,天知道她是怎麽嫁給洛厄爾先生的,她過去都是跟在我後面用紙巾擦灰的。”

“克雷克做什麽工作?”

“管賬的,每天像個傻子一樣走來走去的,他以前常常讓我們站在他的辦公室外面排隊領薪水,讓我們等著,好像他自己在辦公室裏有多忙似的。然後他才打開門,煞有介事地說:現在,按照名字的首字母順序排好隊。”

她模仿的聲音既不威嚴,也不響亮,聽上去尖銳刺耳:“就五個人,還讓我們按字母順序排隊?英國佬雜種,該死的童子軍團長。”

時刻準備著。

凱辛腦海中又浮現出了那條硬邦邦、布滿裂紋的小腰帶,生銹的圓皮帶扣。“那是在1980年。”他說。

“我1978年開始上班,全職的,布戈尼太太和孩子們那時都在,她人很好,比他年輕二十歲,後來真是慘,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孩子們什麽反應?”

“那男孩一句話也沒說,艾瑞卡跟在布戈尼先生身邊,就好像他是個流行歌星似的。她愛他,女孩可能都喜歡那樣的。”

她吸了口煙,長舒一口氣,把煙灰彈進鮑魚殼煙灰盒裏:“他們過去常常舉辦派對,花園派對、雞尾酒派對、晚宴派對,參加派對的都是克羅馬迪的有錢人,還有從墨爾本來的。如果是秋天賽馬的季節,派對結束後會有人留下來,我就有幫手了,墨爾本來的人會帶個廚師和一個服務生。”

卡蘿爾猛地吸了一口煙,兩頰深深陷了進去:“不管怎麽說,那都是過去的事情,現在已經成歷史了,您問這些幹什麽?”

凱辛聳了聳肩:“只是好奇而已。”

“你們覺得是那些土著男孩幹的嗎?”

“你認為呢?”

“我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對這個鎮子來說,土著區就是個倒黴的詛咒。”

“你對布戈尼一家應該很了解吧。”

“也沒那麽了解,我就是跟在他們後頭打掃衛生的,那就是我的工作,洗滌、熨燙。過去的十年裏,我大概每周工作二十小時,就是那樣,”她又吸了一口煙,“低下頭,撅著屁股在那兒幹活,夥計。”她說,“除非你是布魯斯·斯塔基。”

“他有特殊待遇?”

“怎麽說呢,過去,克裏克總是盯著我們,一旦被發現工作時間抽煙,就會被扣一刻鐘的工資,你能相信嗎?但是該死的斯塔基,他從來沒有靠近過他,他也不用排隊領工資,那個大渾球。”

“布戈尼和克裏克關系怎麽樣?”

“挺好的。我偶爾能聽見克裏克大笑,一般都是在布戈尼先生的辦公室裏,克裏克幫他做陶器,照看窯爐,他們以前都是周末開窯燒陶,整個周末都在燒。”

“你見過他們燒陶?”

“沒見過,洛厄爾太太告訴我的,整夜整夜地燒,斯塔基一般會提前一個星期鋸樹、砍木頭。”

“他們多久做一次?”

“天哪,已經好久沒有燒過了,我估計一年能有兩次吧,沒錯。”

“畫廊房間裏的那些陶器,那九個罐子,他只留下來那些嗎?”

“他以前常常把那些陶器砸碎,再讓斯塔基把碎陶片運走,每次大概運走半皮卡那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