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傍晚時分,凱辛帶著狗出去散步,他們剛出門就遇到了一只野兔。家裏沒人的這段日子裏,這些野兔膽子大了不少。還沒走多遠,又遇到了一群在草地上聚會的兔子。獵狗們跑得精疲力竭,卻連根兔子毛也沒咬到。

走到小溪邊,獵狗們大步邁進水裏,弄濕了整個身子,踩到深坑的它們驚慌失措,趕忙撲騰著穿過了小溪。凱辛自己也弄濕了,水漫過了他的膝蓋,灌滿了他的靴子,但他並不在意,只顧往小山上爬,思考著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最後,他發現自己根本不需要做任何決定,他看到海倫正從她家的斜坡上走下來。

他們在柵欄的角柱處相遇了,雷布修的角柱。兩個人彼此問了好,她看上去瘦了些,比他記憶中的樣子更加嫵媚動人。

“它們看上去好累啊,”她說,“你對它們做了什麽?”

他咽了咽口水,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太健康。”凱辛說,“太胖了,跑不動,被寵壞了,這些都會改善的。”

“你還好嗎,喬?”

“好,我很好,只是些皮外傷。還有,我非常勇敢,從不抱怨。”

海倫搖了搖頭:“我想去看你,但我覺得……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我以為你的家人和你那些警察朋友都會圍在你身邊。”

狗跑開了,談話太無聊了,它們喜歡行動。

“確實,”凱辛說,“確實是那樣,日日夜夜,他們輪班照顧我,家人,警察朋友,家人。”

“你這家夥。在電視上看到鮑比·沃爾什了嗎?”

“沒有。”

“他說應該給你和達夫頒發獎章。”

“獎勵我們的愚蠢嗎?我不認為他們有那種獎章。”

海倫又搖了搖頭:“關於度假村的新聞看了嗎?”

“沒有。”

“艾瑞卡·布戈尼決定不把童子軍營地賣給法伊夫了。她打算把它捐給政府,作為海岸生態保護項目的一部分。所以通往石溪咀的路沒有了,整個度假村計劃都泡湯了。”

凱辛想起了道德陪伴總部禮堂裏的那個座位,想起坐在辦公室裏的艾瑞卡,她乳白色絲質襯衫上的淚痕,還有她絕望的哭聲。

“那太好了,”他說,“這樣你就能放開手腳全力去贏得選舉了。”

“我希望能得到至少一張警察的選票。”

“這取決於很多事情能否步入正軌,但我們警察是不允許談論政治的。”

“允許你喝酒嗎?”

“我的肝臟幾乎是全新的,已經閑了好幾周了。”

他們凝視著彼此。他移開視線,看向溪谷那邊的薄暮,還有浮在山頂樹梢上的晚霞:“我一直想問,你爸爸是什麽時候去世的?”

“1988年,他開車經過海岸公路轉彎處時,直接沖了出去,那是在我們畢業一年之後,怎麽了?”

“沒什麽,他在布戈尼太太的死亡證明上簽了字。”

“他簽過的屍檢報告能有幾百例,我想。”

“是啊。”

“那,要不要過來喝一杯?我請你。”

“還要吃那些派對餡餅嗎?”

“上次我們沒能抽出時間吃它們。”

“我先去喂飽這些畜生,”他說,“一會兒回來。”

“可別被人路襲了。”她說。

“路襲,我從沒聽人這麽說過。”

“你得逐漸適應。”她說,“我這兒還有很多新詞兒等著你呢。”

他動身往斜坡上走,兩條腿重得像濕木頭一樣,他吹了聲口哨,喚獵狗一起回家,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她還站在原地,正看著他。

“回家去吧!”他大聲喊道,“怎麽還不回家去熱餡餅?”

他側臥著醒來,百葉窗上方透進一束亮光,照亮了空中的微塵。他能感受到她身體的溫熱,她動了一下,她的呼吸在他的肩胛骨之間盤桓,她的唇沿著他的脊柱遊走,然後那溫潤柔軟的兩片實實地抵上了他的背,她在吻他。天際逐漸亮了起來,新的一天開始了,他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一切過去都被原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