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杜公館裏,宴會開場,舞曲漸起,剛才聚在杜公館門口的賓客紛紛進場,金海夾著手軸匆匆趕到,衛兵擋住金海,一名軍官上前對他說:先生,看您面生,您找哪位?

金海趕忙解釋道:“我是京師監獄獄長,找沈世昌先生。”

這軍官上下搜了搜金海,然後指著手軸,金海配合地打開手軸。手軸挺長,三人在山水之間,一人執劍起舞,二人坐看,旁邊的衛兵也湊頭過來和軍官一起看。

公館裏傳出周璇的歌聲,軍官將手軸合上還給金海。金海點著頭,準備進去。衛兵依然攔著他,軍官面無表情像沒發生過剛才的事情一樣,金海郁悶地走遠了幾步。

杜公館內部是一個大廳,裏面有一個略小的開間。大廳裏人挺多,馮青波和柳如絲也在其中。沈世昌和戴先生都在裏面的開間,杜長官穿著軍裝,梳著平頭,靠近領口的兩顆扣子都沒系,一看就是軍隊中人,他不停地抽著雪茄。

柳如絲少見地穿著旗袍,她拉著馮青波坐在能看見裏間的椅子上,向馮青波的方向偏頭介紹著:“爸在裏面,旁邊那是杜長官。”

柳如絲動作親昵,表情又親密,落在旁人眼裏以為他們是一對璧人,馮青波一臉不自在地說:“我們走吧。”

“走什麽呀,來都來了。”

“黨國危亡,猶自歌舞。”馮青波不是因為柳如絲不自在,他下意識地覺得自己跟這些人不是一路,柳如絲嗤笑一聲,像是在嘲笑馮青波的古板:“就你黨國,那裏面的人比你黨國強多了。”

馮青波嘆了口氣,說道:“我在這裏就好了。”

開間裏,杜長官說話帶著西北口音,他的態度很不客氣:“戴先生,我敬你是民國宿老,不代表也敬著外頭那幫北平政府的人,把他們弄到我這裏來無非是要給傅長官看一看嘛,平津隨時開戰,他們心裏想的是怎麽投靠共產黨。”

戴先生息事寧人,趕忙說:“哎呀老杜,大家風風雨雨過來的,你有一定之規,萬法自然變化,都是為黨國嘛……”

杜長官說:“與共黨和談也是為黨國?”

杜長官說話的時候看著沈世昌,沈世昌笑眯眯地不說話。這種態度激怒了杜長官,他用夾著雪茄的手指點了點沈世昌,厭惡的意味不言而喻:“在軍隊裏這種人早槍斃了。”

沈世昌還是不說話,依舊笑眯眯的,好像杜長官不是在說自己,戴先生語重心長地勸解:“沈老和南京方面淵源很久,是戰是和自有深意。”

杜長官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冷笑,毫不留情地說:“騎墻觀望首鼠兩端。”

“老杜你這樣說話不客氣。”戴先生不停地用眼神示意杜長官。杜長官偏不領情:“已經很客氣了。”

門口人進人出,衛兵和軍官單單不讓金海進。金海郁悶到了頂點,低頭與兩個男女往裏走,似乎沒人搭理金海。金海進到大廳邊沿,張目四顧,他在人群裏看到了馮青波和柳如絲,金海怔住。軍官和衛兵從後面過來,架起金海就往外拖。

軍官和衛兵將金海架到門前的小房裏,金海怒了,低吼道:“我是京師監獄金海!

軍官朝他伸手:“證件呢?”

“在辦公室,你們可以給監獄打電話問。”

軍官和衛兵出去,砰的一聲門關上,小房裏只有金海一個人。

馮青波和柳如絲依舊在大廳枯坐著,周圍跳舞的男女不斷靠近他們又蕩開。

“青波,你有沒有過一回設身處地為我想。”柳如絲端正身體看著馮青波,眼中悲戚,馮青波的眼神落在那個小房間的玻璃雕花門上:“一直以來我都不用想,你告訴我幹什麽,我就去幹。”

“但我告訴你的來自我爸。”柳如絲還看著馮青波,馮青波正襟危坐,與周圍的氣氛格格不入:“我和沈先生沒有什麽問題,無非是他要我走,南京要我留。”

“你覺得沒問題,我覺得有。”柳如絲看馮青波站起來,整理了一下長衫,說“過去吧。”

開間裏,依舊是杜長官在說話:“我部固守天津三個月都是少的,東北共軍根本不足為慮,只有戰才能化解危局……”

沈世昌笑著開口:“承認黨國處於危局就算是識時務。”

杜長官氣得手一抖,煙灰掉在白色蕾絲台布上,他厲聲道:“我一輩子最恨的就是識時務之人。”

房間裏頓時有了片刻的安靜,三個人誰都沒說話,這時柳如絲領著馮青波進來打招呼:“戴先生,爸。”

戴先生指著柳如絲:“老杜,這是柳小姐,你認識的。”

柳如絲笑著著:“杜長官不高興呀?”

杜長官不理會,轉頭向馮青波:“你是誰?”

“馮青波。”

杜長官語氣不快,又問他:“哪個部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