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探無底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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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少敘,接說“三探無底洞”,眼瞅說到書底了,不單是這個回目的底,也是這部《崔老道傳奇》的底。常言道“好飯不怕晚”,換什麽東西也如此,好的都得留在最後,比如說吃飯,主菜向來最後上桌,先上的冷拼那叫壓桌碟;再比如兩軍陣前打仗,列開陣勢之後,偏將、副將、先鋒官上去一通廝殺,誰把誰斬於馬下無關緊要,因為大將壓後陣,主將最後出來一戰定勝負;還比如折子戲,一人唱一段的那種,真正的名角兒、大腕兒得攢底,他不出來台底下一位也走不了,這叫大軸;園子裏的什樣雜耍更是如此,前面的叫墊場,說相聲的萬人迷再火也只能排在“倒二”,攢底的必須是大鼓,真懂行的觀眾都是後半場才進來坐定。所以說咱們書說至此,這才有大熱鬧可瞧。

前文書正說到“窩囊廢”費通費二爺,當上了天津衛五河八鄉巡警總局緝拿隊的大隊長,官當得不小,手握實權,不敢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至少黑白兩道、官私兩面都得高看他一眼。不過他這個緝拿隊大隊長,不是憑真本事當上的,全靠溜須拍馬、冒濫居功、賄賂上司,再加上該他走運,前趕後錯撈了這麽一個肥差,這就叫“不知哪片雲彩有雨”。當然了,這話咱得分怎麽說,那個時候正逢亂世,但凡能混上一官半職的,大多是靠歪門邪道,有真本事的人反而橫遭排擠。咱不提別人,單說天津城緝拿隊的費通費大隊長,一個人不可能總走運,人這一輩子三衰六旺,有走運的時候就有倒黴的時候。孫猴兒那麽大能耐,須菩提祖師座下弟子,會七十二般變化,一個跟頭十萬八千裏,手裏的兵刃是龍王爺他們家的頂梁柱,可是趕上走背字兒,還讓五行山壓了五百年。何況費通連豬八戒也比不了,剛走了幾天的時運,倒黴事說來這就來了。

頭些日子,窩囊廢得走陰差的張瞎子相助,將飛天蜈蚣肖長安活活困死在亂葬崗子,屍首交到巡警總局,銷了這個飛賊殺人越貨的案子,又領賞錢又當官。怎知張瞎子嚇唬他,說陽間的案子銷了,陰間的案子可還沒完,肖長安吐出三魂七魄遁入陰陽枕,城隍老爺面前沒法交代,給了費通一張勾魂的批票,讓他勾來飛天蜈蚣銷案,否則拿他湊數。費通迫於無奈去找崔老道商議對策,在陰陽枕中找出了飛賊藏身的無底洞,可是裏邊黑燈瞎火什麽也看不見,根本無從下手,到哪兒找肖長安去?一肚子壞水的崔老道,又給費通出了個餿主意,讓他去借幽冥燈上的鬼火,二探無底洞。

也就崔老道想得出這個損招兒,列位您想想,這可不比抽煙沒帶火,找別人借來用用,幽冥火能說借就借給你嗎?你還得起嗎?費通心想:“官差當到我這個份兒上,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往後誰也甭說我是窩囊廢,哪個不是窩囊廢,你去借一趟給我瞧瞧?”奈何被擠對到這一步,橫豎落不了好,不去借這鬼火,張瞎子也饒不了他,思來想去,不得不鋌而走險,死中求活。再加上崔老道緊在一旁煽風點火:“費大隊長,你盡管把心放肚子裏,貧道自有法術,你按我所言,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定可進退自如!”

費通記下這番言語,從崔老道家出來,離開南小道子胡同,路上買了不少東西,拎著大包小裹回了家。買的什麽呢?全是他平日最愛吃的東西,鴨脖子、雞爪子、牛眼珠子、羊蹄子,再加上水爆肚、羊雜碎,四張蔥油大餅,外帶半斤老白幹兒。那麽說堂堂的一個緝拿隊大隊長就愛吃這些零碎兒?您別忘了他才吃了幾天正經幹糧?費二奶奶家法又嚴,吃油炸花生米都論個兒數,這頓多吃了一個,下頓就得扣倆。如今來說,費二爺官運亨通,扶搖直上,隔三岔五就有人給他行賄,腰裏的錢也富裕了,可是總歸跟人家大門大戶出來的比不了。在他看來,這就是最好的東西,有滋有味兒,吃著還解悶兒,到死都吃不膩。

到家把這些零七雜八的擺在桌子上,坐下來端起茶壺,“咕咚咕咚”先灌了個水飽兒,用袖子抹了抹嘴,吐出嘴裏的茶葉梗,坐在那兒是唉聲連連,長籲短嘆。費二奶奶一瞅費通買這些吃的,不知道這位大隊長想幹什麽,再瞧瞧他臉上的神色,跟霜打了秧似的,準是又攤上事了,開口問道:“這一次又讓你刨誰家的祖墳?”

費通一撇嘴:“合著我不會幹別的,光會刨墳?”

費二奶奶冷嘲熱諷:“不刨墳,你愁眉苦臉的幹什麽?還買這麽些東西回來?再不吃怕吃不上了?”

費通心想:“這個話是不中聽,可也沒說錯,吃完了這一次,還指不定有沒有下次呢?趁著還能吃,我可得吃夠了,撐死的總比餓死的強。”他讓費二奶奶別說閑白兒了,擦桌子拿碗筷,兩口子一起喝點兒。這些東西全都在荷葉包裏裹著,也不用裝盤,解開攤在桌上就能吃,待會兒還省得刷家夥了。等擺齊了酒菜,費通喝下三杯悶酒,對費二奶奶說:“給我找身你的衣裳,顏色兒越艷越好,嗯……胭脂水粉也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