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啟動“燭光行動”(第7/16頁)

“刨出了他的生平,你覺得可悲還是可笑?他是個為眾人抱薪的人,下場卻是自己凍斃於風雪。”邢猛志道。

“不,可敬!所有敢於站出來面對黑暗、舍生取義的人都可敬。‘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便由此而生,路見不平事,總有拔刀人,你像你父親,身上不缺血性。”賀炯道。

“說不定也會像他的下場,困頓而死,抑郁而終。”邢猛志漠然道,似乎已經沒有鬥志可被激起。

“我們沒有機會選擇自己的死法,只有機會選擇一種活法。見過邢天貴了吧?那位曾經呼風喚雨、世間逍遙的大佬,你覺得他是活得很幸福,還是將來會死得很風光?”賀炯撇嘴道。

“所以,我要接受你給我規劃的人生?”邢猛志睥睨反問道。

那不屑的表情刺激到賀炯了,賀炯叼著煙,噴出一口濃濃的煙霧道:“我說過了,不是送行,就是壯行。相識一場,我不希望警隊給你留下壞印象,沖鋒在前的小夥子們,沒有誰是被逼著上戰場的,不管是信仰驅使,還是血性使然,都絕不會有不情不願的事。你知道禁毒支隊的規矩,一直是來者自願、去者自便,哪怕每年高達百分之四十的人員流失率,這支隊伍依然巋然不倒,震懾著那些涉毒犯罪的宵小。你總不會認為,是我給所有隊員都洗了腦,是我規劃了他們的人生吧?”

“我沒這麽想。目睹罪惡,人的選擇本來就不一樣,或者逃避,或者無視,或者同流合汙,或者像禁毒警察這樣,疾惡如仇。我其實已經被洗腦了,從看《毒禍》開始,從你帶我入行看那些受害者開始,那些慘象快成為我的夢魘了。”邢猛志道。

這時候賀炯笑了,笑著問:“那你的選擇似乎只有一種了。”

“所以,我在等著你確定啊。都說了,不是我有心結,而是你過不了心裏那道坎。”邢猛志笑道,那是蔑笑、壞笑,他把剩下的所有紙都扔進了火堆,就那麽笑看著賀炯,提醒道,“你要是找不到這兒,我只能默默走了,找同夥得找有默契的,肯定不能找豬隊友。”

這下把賀炯給郁悶得直拍額頭,一旁站著的武燕狠狠剜了邢猛志一眼,明顯把“豬隊友”的詞撿給自己了。邢猛志對此一笑置之,絲毫沒顧忌人家的感受。

“那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麽要有今天這一出?”賀炯興奮了。

“人嘛,主要看氣質,我得找找曾經的感覺呀。那些混跡在法外的人,沒有天網,沒有身份識別技術,沒有考核,但並不代表他們沒有識別同類的能力,這不也正是你們使勁盯著我不放的原因嗎?”邢猛志道。

“太對了……我們缺乏那種氣質的養成環境啊,你怎麽試的?”賀炯問。

“很簡單,如果我能騙過他,如果我能讓他的判斷出現混亂,那我的氣質應該夠了,即便我告訴他真話,他也不敢相信。”邢猛志道。

“返程行蹤消失呢?”賀炯又問。

“那是提醒你,有很多種躲開監控的手段,既然懷疑可能有毒源,那就應該有運輸,既然有運輸,那就一定有躲開監控的方式。”邢猛志道。

武燕好奇地問:“怎麽做到的?”

“我用最常用的方式,你車跟著四米以上的大貨車,保持最近的距離通過公安檢查站,角度會讓攝像頭拍不到。上下高速的時候,打開遠光,用改裝的疝氣燈對射拍照探頭,會讓成像一片漆黑,超過8000流明都是這種效果。”邢猛志道,看武燕愕然,他補充解釋,“其實以往經手的案例裏,我抓到的兩個偷電纜的就是這麽幹的。大多數警察是為生活而從事這個職業,可嫌疑人是為生存狡計百出,有時候不得不承認,手法確實很高明。”

“幸虧你站我們一邊……能告訴我為什麽接受任務嗎?我還沒有說這個任務,也給不了你去執行這個任務的理由,坦白來講有的時候我都不確定該怎麽開口。”賀炯道。

“我其實差點就成為邢天貴團夥的成員,高中輟學就跟他去混了。我爸那時候找到我們,劈面就扇了邢天貴兩個耳光,然後劈頭蓋臉揍了我一頓。我從小就怕他,大院裏所有的人,哪怕成了涉黑頭目的邢天貴也怕他,也說不上為什麽,就是怕他,被他打到皮開肉綻也不敢犟嘴……雖然他窮了一輩子,也沒什麽人看得起他一個下崗工人,可去世時,認識他的人包括原來的工友,有上千人吊唁。我後來整理他的遺物看到了很多文字,是他斷斷續續寫的。他是老工大的畢業生,水平很高,老引用一句格言叫:與其詛咒黑暗,不如點亮燭光,哪怕這光很弱,也總比都陷在黑暗裏強。我一直想成為他那樣的人,卻做不到,曾經的汙點像影子一樣跟著我。我拼命爭取著一切證明自己的機會,可惜處處碰壁,沒有理解,沒有信任和支持,有的只是鄙夷、輕蔑、白眼,除了為生存而掙紮,我還能做什麽?”邢猛志幽幽道,唏噓一聲,把余酒全部倒在紙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