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個由尤金發起的吻在瞬間改換了兩人之間的氣氛。肖對於發生的一切依然覺得困惑,卻也由衷地有了一種被眷顧的感覺。

——尤金原諒他了,這真好。

被這種氛圍鼓勵著,肖甚至很自然地開口去問了尤金的心事,尤金也真的告訴了他。

兩個人坐在餐桌前,尤金省去了關於守門人的細節,講女將安排他比賽名單的事簡略地說了個大概。末了他嘆了一口氣:“我沒想到她會這麽逼我。在她手下的時候,我並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

他對女將的感情一直很復雜。她是他的恩師,卻也見證了他失去一切。尤金沒有恨她的理由,到最後卻分外地不想提起她,更不想見面。

肖想了想:“如果你只是在下一場把那女孩擊傷了呢?你看起來要比她強得多。”

尤金搖了搖頭:“哪有那麽簡單。站在那種地方,只要放下殺心的話,馬上就會被人殺了。”

他並不是什麽瘋狂的亡命徒,每每能從屍體堆裏爬出來的一大原因,就是他從來沒有小瞧過任何戰鬥或對手。他深知一瞬間的惻隱可以讓一個人沒命,而薇諾娜和他一樣,是從幾萬人的血海裏走出來的,他沒有真的把她當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

“所以你要去找那女孩嗎?”

“能勸她退出的話,總好過在場上殺了她。”

肖有一瞬間很想說,其實你還有別的選項。但是他很快地打消了那個想法,因為尤金的願望並沒有那麽廉價。

——這個男人是真心的想要自己活下來,也已經承受了難以想象的風險和代價。

肖忍住了親吻尤金嘴唇的沖動,問道:“什麽時候去?”

“明天吧。去犀牛灣沒法一天來回,明晚我大概會住在那裏。”

第二天。

尤金站在書房裏,打開了放在角落裏的古董鐵箱,從中取出了一枚軍牌。銀色的軍牌上有一枚牢牢嵌合的芯片,和兩行工整地刻著的字。

尤金“守護者”帕爾默(Eugene“TheGuardian”Pal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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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軍牌放在了夾克的內袋,將箱子再次合上。

——綠星,距離科爾諾瓦六千余公裏之外的犀牛灣。

尤金從飛行船上下來已是下午,到達士官學校的時候正好趕在了學員結束操練之前。籍著自己的軍牌,尤金能夠自由出入曾經的校園。因為已經從約書亞手裏得到了信息,他很快就在某個訓練場上找到了薇諾娜的身影。

十八歲的少女穿著黑色的士官制服,深棕色的長發梳成了高高的馬尾,光潔的額頭上滿是沁出的汗水。她的站姿筆直,雙手握拳,正響亮地向教官報著自己的編號。站在場邊的尤金無聲地看著她——當年的那個小女孩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薇諾娜舒展開的五官中,一對濃密的眉毛和灼灼有神的眼睛最為顯眼,像極了年起時的女將。

等到薇諾娜在夕陽下朝他一步步地走來,尤金的眉毛還因為念舊而微微蹙著,唇角卻已經揚了起來,是個非常溫柔的微笑。

在尤金介紹自己之前,薇諾娜先開了口:“我記得你。”

尤金怔了怔:“因為角鬥?”

“不,從你在學校的時候。”女孩搖了搖頭:“你要陪我散步嗎?有什麽話可以邊走邊說。”

“好。”

尤金和女孩並肩走著,漸漸遠離了人流量大的地方。到了學校邊緣的林場,薇諾娜開口道:“你既然來了,是想讓我退賽嗎?”

尤金看著她那張稚氣未脫的臉。“我不想殺你。”

“我知道你很強,但你也不用這麽看不起我。”薇諾娜笑了:“而且你要是真的忍心動手,也不會特地跑到這裏來。”

尤金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你有什麽非要從角鬥中獲得的東西。就算你想要向你母親證明自己,也有別的方式。”

“和我母親沒有關系,我有自己想要達成的願望,也有為之送命的覺悟。”

“所以你要為了角鬥而角鬥?”尤金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一些,“你從小待在這裏,更應該知道能活著有多奢侈。”

——他還記得當時得知薇諾娜願望時的荒謬感,因為那是格外簡單卻毫無邏輯的一句話——“贏得角鬥”。

“我沒有你想的那麽蔑視生命。”薇諾娜的面色不變,目光卻愈發地堅定起來:“我是想在贏得角鬥之後,得到接觸‘遺產’的機會。”

尤金在毫無防備中聽到了這個詞,只覺得有人拿著冰錐往他的頭頂刺了下去,先是極端的冷,再是極端的疼。強烈的應激反應讓他一陣的惡心,拳頭不自覺地捏緊了,腦後的血管突突地跳著疼。

“……是誰告訴你的?不可能是你的母親。”尤金的呼吸聲重了一些,咬字顯得格外用力。

“你要是將軍女兒的話,總有人會為了討好你而告訴你一些秘密。”薇諾娜保持著平靜的表情。